谢朝的胳膊是昨晚打野球时弄伤的。
春节放假那几天,学校不开门,余乐没地方锻炼身体,就约了谢朝到海堤街另一头一个没人管理的小球场打野球。
小球场位于几个居民区外头,平常时不时也有人开赛锻炼,人数不够就跟陌生人凑一个队开练,彼此之间不认识也不知道叫什么,都是随口称呼。在学校里余乐能把谢朝当做一个普通的、比自己脑子好一点儿成绩也好一点儿的同学,但在学校外头,他老想起谢朝家有司机有名车还住独栋别墅的事儿,总觉得他是富二代,和普通人距离比较大。
但没想到谢朝打了两场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用他的话来说,这里的人“不客气”。在学校里打球,同学间彼此都认识,加上他和余乐在理科班名气不小,有些推搡抢夺的动作,对手显得畏畏缩缩。久而久之,愿意和余乐谢朝一块儿打球的同学也渐渐少了。而这小球场没人认识谢朝,也没人知道他金贵的右手是用来写高考状元试卷的,有些脾气暴躁的汉子还会呼呼喝喝地骂人。谢朝觉得一切都挺有意思,他喜欢这样。
昨天晚自习放学后,谢朝又晃荡到那小球场,看见有人在灯下练球,便停车加入。三人篮球赛才进行到一半,他在跳投时被人推倒,左手摔到了地上。
“没什么大事。”谢朝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商稚言和应南乡,“骨裂而已。”
商稚言、应南乡:“……都裂了?!”
谢朝:“为求保险才上的石膏,我觉得没必要。”
应南乡:“你是医生吗?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
谢朝一愣,随即笑道:“这话跟我妹妹说的一模一样。”
昨晚他在医院处理了伤势之后回家,谢斯清抓住那张诊断纸看了又看。医生写字潦草,她刚初一,完全不能根据上下文推断内容,稀里糊涂又十分紧张:“哦,这么严重……”
谢朝知道她看不懂,故意逗她,回头便看见谢辽松开门步入。
秦音临产,已经在医院的私人病房住了一周,但一直没见动静。谢辽松每日都在医院陪伴秦音,在秦音面前脾气很温和,回家见到谢朝却总是吹胡子瞪眼,不得消停。他一回来,谢斯清立刻紧张起来:“爸爸。”
谢朝扭头往楼上走,刚上了楼梯就被谢辽松叫住了。
谢辽松盯着他的胳膊,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又给我惹了什么事?”
谢朝原本不打算和他争执,但这句话让谢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手上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就连隔壁的叔叔阿姨见了也要问一声怎么回事,但谢辽松没有。他仿佛一看到谢朝的伤,就立刻推断出自己可能将要处理的诸般麻烦,语气不耐烦之余,更是充满憎厌。
两人自然又吵了一架。谢辽松认为他是故意趁着秦音住院待产的日子添麻烦,又怨他去探望秦音的次数不够多。谢朝扬声回答:“不是你不让我去的吗?你不是说我要是去了,秦姨会更不舒服吗?”
谢辽松声音比他更大:“我让你不去你就不去了?她照顾你这么多年,你真是个白眼狼!”
如此种种,谢朝并不想跟商稚言说。他整夜失眠,一早就在街上游荡,想到可以见到自己的朋友,见到商稚言,他才觉得雾蒙蒙的朝阳也是挺好挺可爱的。
午休的时候谢朝溜进了班上同学的宿舍。同华高中占地面积不大,宿舍楼也没几栋,只提供给在市区内没有住房的学生。自从开学,谢朝中午不大愿意回家,一直都在学校食堂吃饭,蹭班上同学的宿舍睡午觉。
学生宿舍条件简陋,上下铺八人,全都是理科班的学生。谢朝跟众人打过招呼,买了张折叠床放在床底下,每天中午打开了躺在床和床之间的过道睡一会儿。三月底的倒春寒冷得厉害,谢朝脱了外套盖着被子,缩成虾团。
谢斯清给他发来短信,问他晚上回不回家。
晚上谢辽松一般在医院陪床,随时做好送秦音入产房的准备。家里就谢斯清和司机保姆,谢朝肯定是要回家的。
很快,谢斯清又发来信息:“六月份我生日,我想办一个海边的生日party,把你朋友也一起叫过来好吗?尤其那个借我书看的姐姐。”
谢斯清对哥哥的朋友们充满好奇,无论是满嘴胡说八道的余乐,还是家里仿佛有一个杂书博览馆的商稚言。谢朝虽然常在她面前提他们,但谢斯清从来没见过,她迫切地想加入哥哥的新社交圈,结识谢朝的朋友。
谢朝敷衍:“好吧。”
谢斯清六月底生日,那时候高考已经结束。谢朝心想,可以啊,可以的。这个中午他居然失眠了,脑子里全是高考过后各色各样的节目,以及自己应该怎么去约商稚言。
商稚言当然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的什么。放学后她去找谢朝,给他带了商承志秘藏的药酒,谢朝不知就里,直接在教室里拧开,身边顿时爆发出一阵惶恐的喊声:“谁放的大臭屁!”
余乐捏着鼻子跳起:“我靠,商稚言!又是这玩意儿!臭死了!谢朝我跟你说,你抹一次臭一星期,我怀疑里面融化了三百只臭虫。”
商稚言:“可是它很好用啊,你爸不是老让我爸帮忙买吗?”
余乐:“谁涂我就跟谁绝交。”
他和徐路捂着鼻子遁走。
谢朝只好小心收起,决定回家趁谢辽松在的时候再用。
应南乡拿着钱包来约余乐谢朝吃牛杂。此时刚好是活动课,距离校门开启还有半小时,许多学生拥挤在小卖部门口。商稚言原本以为他们来买限量供应的招牌萝卜牛杂,但很快,学生们忽然冲另一个方向的学生食堂大门举起了标语。
“食堂黑心!”有人带头喊,“抗议涨价!”
学生们跟着放声大喊,手里用小竹签和草稿纸糊成的三角旗挥舞不停。
余乐:“那不是牛杂的签子吗?”
小卖部老板:“对啊,就地取材嘛。”
原来学生食堂开学之后悄悄涨了一部分菜品的价格,比如蘑菇炒鸡块一块五涨作一块八,西红柿蛋汤八毛涨到一块。食堂的饭票全体学生都可以购买,平日里不少学生都在食堂消费吃食。这轮涨价从二月开始,起初涨了三个菜,已经有学生不满,三月底他们发现,一半以上的菜品都涨价了,仍旧没有任何通知说明。
“前头那个是学生会副会长。”小卖部老板指着外头闹嚷嚷的学生说,“学生会还写了一份调查报告,交到学校去了。今儿中午食堂老板出现,被学生围着问,他也是脸皮厚,说这食堂是他承包的,想涨就涨,学校也管不了。”
于是就发生了现在的这一幕。
商稚言觉得有趣极了,她第一次看到还能这样抗议。谢朝问:“什么调查报告?”
“就是批发市场、菜市场和菜农那边的价格对比啊。今年以来价格波动不大,根本没有涨价的理由。”
商稚言:“好想看……”
老板:“你可以看啊,在那边。”
他指了指角落的桌子。那桌子上放着两碗牛杂,还有两份摊开了的资料。一个相机包搁在椅子上,里面空空如也。
商稚言眼尖:她看见相机包上挂着浪潮社的logo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