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稚言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往树靠,受伤的脚软了一瞬,立刻被黑三哥扶着。
“黑、黑三表哥……”商稚言结结巴巴。
或许是因为她眼里的恐惧和紧张太明显,黑三松了手。他问了商稚言受伤的事儿,还顺便问了她父母的情况。商稚言盯着他看,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儿凶悍的气息。
但是没有。
她对黑三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最后一眼,是他拎着铁棍,手臂上全是血,一滴滴淌到地上。
眼前的黑三哥干瘦,即便站定眼珠子也骨碌碌乱转,不知道是畏惧,还是眼前的世界改变太大,他还不适应。他盯着商稚言观察的模样很令商稚言毛骨悚然,仿佛黑三哥在称量她,仔细而深入。
为了尽快摆脱他,商稚言自动自觉掏出了钱包。
钱包里只躺着一张二十块钱,这还是她蹭了余乐这几天赔礼早餐剩下的餐费。这怎么拿得出手?商稚言头都不敢抬,她怕看到黑三哥愤怒的表情。
“我……我没带多少钱……”商稚言说完又立刻改口,“不是,我、我没有钱的……”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冷汗从背脊滑落。
黑三一言不发,按着她的手让她把钱包收好,将提着的一袋橘子塞进她手里。商稚言木木地接过,塑料袋却破了,黄澄澄的橘子一个接一个落地,滚进树根里。
黑三忙蹲下捡橘子,让商稚言别动。商稚言茫然又彷徨,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没有一个她认识的,而校门口的警卫已经皱眉盯过来,神情警惕地靠近。
不能让门卫知道这件事,不能把事情闹大,商稚言急得说不出话,此时终于看到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谢朝。
“谢朝!”她连忙大喊,带着僵硬的笑,“这边!”
谢朝冲她咧嘴一笑,随即发现她面前蹲着一个捡果子的人。
“给你介绍!”商稚言故意放大了声音好让门卫听见,“这是我表哥!”
谢朝骑车滑行到俩人面前,冲站直身的黑三哥伸出手:“表哥,你好。”
黑三点点头,也没应声,看看商稚言,直接把怀里的七八个橘子放进了谢朝的车篮子。
“我在那边跟着一个大哥修车,做正当生意。”他指着斜对面的一条街说,“有时间可以去找我。”
商稚言心想不可能去的,但她乖巧地点点头。
“我有空再去看阿姑和姑丈。”黑三戴上了黑色的鸭舌帽,“回家小心。”
他冲谢朝摆摆手,穿过斑马线,快步离去。远远的,商稚言看见有几块修车铺的招牌摆在那儿,但她不知道哪一家是黑三哥的。
“你表哥这么好,来看你还带橘子?”谢朝笑着问。
商稚言摇摇头,她不太想提。她又朝黑三哥的背影瞥了一眼。黑三已经站在街口,娴熟地点燃一支烟。
“你去哪儿了?”商稚言好奇地问谢朝。
谢朝不是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他似乎是去了另一个方向,车头还挂着一个小袋子,里面的东西沉甸甸地晃动。
谢朝轻咳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像鼓足勇气似的,伸直手把那小袋子递给商稚言:“我去给你买夏天最后一个冰淇淋。”
抵达海堤的时候,袋里的冰块已经融化。虽然入秋,白天的气温仍旧很高,商稚言取出里面的两个三色杯,想起应南乡承诺今年会从北京给她寄雪回来。
学校小卖部的三色杯已经卖完了,而这又是商稚言最爱的冰淇淋。谢朝跑了两家小店才找到她想吃的草莓口味,两人把自行车靠在松树下,坐在海堤边上分享冰淇淋和黑三哥的橘子。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仿佛天空提前闭上了眼皮,沉沉暮色从东方侵袭而来。西面的夕阳还窝在厚如棉垛的云层里,日晖慷慨,云层全绘上了金边,连海水也泛着薄薄的金色,不停浮动、荡漾。水面的几艘小船像一个个剪影,沉默而宁静。
“丁达尔效应。”谢朝指着云层下方一束束光芒给商稚言解释。
“这些都是小渔船,出不了远海,可以在海边下网捉些小鱼。”商稚言也给他解释。
冰淇淋也融化了一些。谢朝把自己杯子里那块草莓味跟商稚言的原味交换,商稚言笑着问:“你和余乐都不喜欢吃草莓味吗?”
如果余乐也在这里,她可以得到三块草莓味冰淇淋。
谢朝忽然之间有点儿恼怒,还有些说不清楚的黯淡。“我不清楚他的事情。”他敷衍回答。
沙滩上有小孩在放风筝,线断了,他开始在沙上打滚哇哇乱哭。但很快他又发现了新的乐趣:沙面上许多小蟹爬来爬去,动作迅速地钻进一个个小洞口,看样子十分狡猾,值得探索。
海堤比沙滩高出一截,还未涨潮,两人高高坐着,看沙滩上各色各样的人如何消磨时光。
商稚言告诉谢朝自己这次考得不错,还把数学卷子给谢朝看。谢朝很认真地过了一遍,点点头:“有90分。”
商稚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不用把大姐给余乐。”
谢朝抬头笑了笑,抄出一支笔帮她画正确的辅助线。他面露笑容的时候,那张满是冷淡表情的脸会产生有趣的变化,仿佛隐藏在他身体里的孩子,这时候才突然显露出快乐活泼的本色。
“余乐想让嘟嘟和大姐生小猫。”商稚言很不乐意,“大姐还是小姑娘猫,不能这样。”
“大姐都那么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