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二皇子殿下一个人买醉, 真是少见。”
楚锐放下酒杯,半醉半醒间听到有人带着笑意如此调侃,他半阖着眼, 半天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他一张嘴, 深吸了一口冷气, 吐出了一些醉意。
“要走了吗?”
孟缜之半坐在房檐之上, 一条腿荡来荡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 “是啊, 我娘费劲口舌,总算说服我爹放我出门了,我明天就能走。”
孟丞相还是希望孟缜之能够留在朝中做官,自新帝登基后, 他也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如有殊荣一般, 就好像之前嫌弃楚瑜在丞相府借住的不是他一样。
他原先想的是新帝与孟缜之关系好, 若是能留下来做官那岂不是平步青云, 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谁知道朝中的事刚一平定, 孟缜之就拍拍屁股,又要云游四方去了。
这可把上了年纪的孟丞相气坏了, 恨不得把他的腿打断, 谁知道其中还有孟夫人搅和, 不仅拦着他,还要和孟缜之一起游说他。
这不,孟丞相这辈子除了为人臣子,就是听孟夫人的话,没过几天就沦陷在两人的轮番攻势下,勉勉强强同意了孟缜之出去游历这件事。
只是背地里咬碎了多少牙,气坏了几天的身子就无人得知了。
“真好,”楚锐垂下眼,只是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又没有了下文。
楚锐是真的很羡慕他能这么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而他担负的太多,有些东西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
孟缜之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啧了一声之后嫌弃道,“既然心中牵挂,不如冲到那人面前问个清楚,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算什么。”
“挺像你会干出来的事情,”楚锐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
孟缜之就看不惯他喝醉了还如此能言善辩,清醒理智的模样,好像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如此克制内敛的人。
见楚锐不想搭理他,他一人自言自语,“今日陛下第一次上朝,你就告病不去,亏陛下那么信任你,封了你一个摄政王还给了一半兵权,要是岳秋云那家伙知道怕不是要气死。”
“你这不去上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陛下有意见呢,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他从屋檐上跳下来,随意踢了踢他的腿,“哎,今日我看陛下老是走神,有些心不在焉的,至于这是因为谁,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楚锐避重就轻,淡淡道,“权力,地位,从来就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啧。
孟缜之露出一个被酸到的表情。
现在梁国的格局,楚锐的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甚至有有心人担忧新帝是不是分权太多以后可能会招致祸乱。
不过楚锐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这段时间的作为也让不少人闭上了嘴。
甚至有阴谋论的人说楚锐早年每日苦读书都是为了避开太子的锋芒,在藏拙,此时终于不用藏了,皇位唾手可得,却被人中途截胡,可以说是十分令人唏嘘了。
谁知道楚锐是真的不在乎这个。
他手握重权,却说出这样的话,怕是让那些在权力的漩涡之中追名逐利了一辈子的人听了要气死。
“是是是,就你高尚,你也不想想,瑜儿被推上那个位置是因为谁,若他不是为了你,你觉得他是被一个皇位束缚的人吗?”
孟缜之实在咽不下这个气,还是忍不住替楚瑜说了一句话。
若说这天下最不在乎权力的,除了楚瑜没有别人,那小孩儿虽然心思重了点,却特别好养活,只要给点吃的就满意了,哪还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现在还不是被迫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吗?
孟缜之想到这里,特别想笑。
这世界上无数人为了权力争的头破血流,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两个人却一点都不在乎,若不是其中有乌龙,怕是两人还要谦让一番。
楚锐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这几日他始终不知道要如何再去与那人相处。
孟缜之不喜欢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耸了耸肩,“今晚只是来跟你道个别,决定还是得你亲自来做,没事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收拾包袱呢。”
楚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这个挚友,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慢吞吞道,“走吧。”
孟缜之,“.......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吗?要知道我这么一走,可能几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这个朋友未免也太无情了一点吧!他大半夜不睡觉刻意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居然就这个态度!
在楚锐又抬眼冷冷看他一眼的时候,孟缜之又认怂地举起手,“好了好了,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好好想想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楚锐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倒是一点也不墨迹。
楚锐不知道孟缜之有没有去跟楚瑜告别,他想了一会,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倒是想得有些多了。
恐怕那个人也在乾清宫一边吃着小糕点处理政务一边埋怨着他怎么这么懦弱,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楚锐单手覆在眼睛上。
一直月下树梢,清风微遥,楚锐才清醒了一些。
没有睡,一直是半清醒半梦的状态,再睁开眼的时候,站起身还踉跄了一下,楚锐随手拿起丢在一旁桌子上的书本,没有管滚到地上的酒杯,就要回去。
不远处,一个人一直斜倚在门沿旁看着他。
楚锐皱了皱眉,正想这是哪个不懂礼的下人,就看到那人身上明黄色的袍子,少年脸上的笑颜有些与他衣服的颜色一样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