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尖塔。
桌上的通讯器内, 各类消息不停浮现。
“朱庇特知道她的合作者抱以这种叵测心思吗?”
“宋知乡,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看到世界的终结?”
屏幕短暂的闪现之中, 来自另一个人的讯息重新浮现在几条旧消息上方。
“待请示帝君后答复。”
宋知香支着下颔滑过已阅, 重新点开之前的编辑记录,她看了一阵儿前方的几个问句, 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开始回复。
“我已说过好多次。我想看到所有人的结局。”
这条消息被对方立即回复了。
“包括你自己的吗?”
圣者尖塔的最深层,一贯保持着近似于永恒的宁静,仿佛一切在此凝固。
她没有继续对话, 而是从书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很厚的笔记本, 随后取用了一只钢笔, 在笔记本后面写到:
宋知香的结局。
字迹末尾轻轻地打了一个问号。
·
通天之雷被深渊之舌尽数吞没,无穷的裂痕在半空中崩裂而开。
被阎罗天子收束在掌心、封印了许多年的莫测深渊,在天雷的重压之下冲破一切,反化为钉子般凿穿殷阎的手心,四溅的血珠一直顺着伤痕流淌过手背。
与此同时, 被天雷劈散的元婴重新凝聚起来, 被世界规则束缚住的力量终于打通——半步金仙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重登九重天。
两股力量相互抵触抗衡,在十八层地狱之顶——或许也是黄泉最深处,爆发出一股强悍的波光向四周扫荡而过。
殷阎身上的气息迅速攀升, 所有本身的、这个位面赋予的能力节节上涨,连血脉力量都被一齐逼出,燃烧成一片烈焰。
连漆黑的发梢都有火焰绕转, 散发着炽烫逼人的气息。
只有紧握着崔无命的手,仍是温暖而真实的。
雷云消散过后,崔无命的控制能力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他握着殷阎的手,与此同时,也开始摩挲生死簿的书册,意欲掀开封面。
这一举动被阻止了。
“不要用。”殷阎道。
崔无命很少不听话,他从小的生活虽然说不上悲惨,但是由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运气问题,也成长的非常坎坷……天运不济,让他学乖了很多事。
而这又是阎哥说的话。
但崔无命注视着他,烟灰色的眼眸中如雾一般,从雾色中窥见朦胧的光。他藏得很隐蔽的情绪从中满溢出来,小心地传达给对方。
被穿刺的右手仿佛是深渊之舌扎根的土壤,流淌的血液一直渗透到地面上。
破碎的元婴成形之后,深渊的裂隙也彻底脱离掌控。
殷阎回望着他,似乎是想靠过去亲吻,却又因周围的火焰而顿住。他慢慢地抽出手指,每抽离一寸,不与崔无命接触的地方就随之环绕起火焰。
要保护他,便无法拥抱他。
“……殷……殷阎……”崔无命第一次感觉到有点慌乱,他下意识想要抬手跟随过去,却只剩虚无空握。
重聚元婴的酆都大帝站起身,周身火焰环绕,漆黑发丝前垂下十二冕旒,帝服之上的金色边缘隐隐亮起。
他眼眸漆黑,近乎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抵抗反叛的深渊之力而紧握的掌心,四溢的血液接近凝固,旧血未涸,新血铺陈。
殷阎低下头,抬手画了一道印记,覆盖在生死簿上多年、也是海东青身上解封未完成的最后进度——或许称为最后一道封印更为恰当——在此刻发挥作用。
随着这道印记亮起,崔无命的额间同感灼烫,那是在第二个位面之上,对方曾经亲吻过的地方、给予信任的标志。
在此刻,这也是他最后的隐瞒和强制。
崔无命感觉自己仿佛都无法呼吸了,他陷入一种短暂的凝滞状态中,无法催动力量使用生死簿,也无法使用其他任何有关于判官的技能。
他看着对方望过来最后一眼。
什么数据化感染,什么主神禁锢,什么追猎者榜首……压制或荣光,一切的一切,都全被废弃。
他只是一个不顾对方意愿、宁可妄自牺牲的凡人,一切高远的境界都随之碾落世俗。
崔无命狠狠锤了一下地面,看着殷阎握紧手掌,迎向了占据半面天穹的漆黑裂缝与无数双眼。
那个身影很快被无限的漆黑所包裹,密密麻麻睁开双眼的天空之上,深渊恶魔们蛰伏其中,贪婪地望着曾经所有者的灵魂。
余电四荡,六道轮回的虚影在四伏的裂缝中展开,地狱气息与深渊相撞,血气蔓延进空中,闻起来通体冰冷。
崔无命被这种并无危害却牢不可破的封印圈禁起来,连言灵都毫无效果。他紧紧地盯着空中,周围便是无尽血海波涛,便是万顷魂灵哭嚎,是无数生死的分界。
也是他与酆都帝君命魂相缠的起点。
刹那之间,地狱十八层的血海共感征召,从有形或无形的空间之中拔地而起,涌入地府最深也是最高之处,与边缘莫测的深渊之力冲突包裹。
穹宇欲倾,天光如血。
崔无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他紧张担忧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没有任何一种恐惧能够比得上这一刻。
“殷阎……”
一言定生死的判官,虚无地行过三生,一世殉世以救众生,一世筹谋以挽危局,如今,却连爱人的手都无法抓住。
“不要……不要离开我……”
似是有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沾湿了生死簿之上的红色篆字,他却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