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苏慢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垂着头,悄悄移了移视线,看见脚下的青色碎片, 那是将军最喜爱的一套茶具。
屋里一片寂静,苏慢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 才听到苏凌然道。
“自己下去领罚。”
语气称的上平静,苏慢却松了一口气,用可以说是逃命的速度出了书房。
刚刚将军让他觉得有些心惊, 将军发怒了。
苏慢其实没做错什么, 他的主要职责是护送林乱到姜子瀚府上, 而他就算是在姜子瀚府内,也没有懈怠,他敢保证,就算其他人去, 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他只是错在了遇到了这件事儿, 说白了就是倒霉了点,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苏凌然不是圣人,恰恰相反,虽然有副温尔雅的皮子, 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骨子里都带着狠厉, 否则早就被那些豺狼拆吃入腹。
苏凌然不是什么善人, 也并不好说话。
他不会在自己亲子出了事儿的时候还宽容大度的饶过护卫, 这会让他的威信下降。
以后派去保护林乱的人也可能会擅自揣测他的意思,有意无意的可能就会怠慢些。
别说他发了怒,就算是苏凌然本身并不那么暴怒,为了以后保护林乱的人会更上心,他也会惩罚苏慢。
苏慢没有怨言,只是庆幸,庆幸林乱至少现在还好好的。
否则就不只是自己去领罚这么简单了。
屋里苏凌然砸了一套茶具,对着满地碎片满脸凝重的站了一会儿,才记起林乱还睡在里面的榻上,他一边用眼神示意下人退下,不必收拾残局,一边放轻了声音进了内室。
书房的内室没有床,只有一张榻供人稍作休憩。
苏凌然功夫底子好,进去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林乱看起来也没有被刚刚摔东西的声音吵醒,只是身上的被子被推开了。
他除了盖着被子,还被苏慢用帐子裹着,像只蚕宝宝,也不知他怎么把被子给蹬开的。
苏凌然靠近了些,林乱脸红扑扑的,睡的很香,他跟苏慢连夜赶路,坐马车,根本就睡不着。
后来实在太困了,在马车里晃来晃去也睡着了,就是额头迷迷糊糊的在马车壁上撞了个红印子。
苏凌然看了那块印子好一会儿才控制着自己移开视线。
然后,他动作很轻的将林乱的头抱起来,将他裹着的帐子慢慢拿开。
林乱里面穿的衣服散开了大半,露出大片脖子,脖子上是成片的红痕。
苏凌然动作顿了顿,另一只垫在林乱头下的手臂已经紧紧握起了拳。
他接着将帐子揭开,解开林乱的衣衫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只脖子跟胸前有些痕迹,再往下就没有了,幸好,苏慢还不算是太没用。
林乱动了动,似是感觉到冷了,蜷起了身子,苏凌然仔仔细细的给林乱拢好衣服,又掖好被子。
看着林乱有些怅然。
自从他找到了林乱,就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虽然知道一切都已经不能改变。
但他还是一直忍不住想若是那时候找着了林乱会怎么样?
他想象林乱小时候的样子,怎么喝水,怎么笑,长个什么样子,会不会伸出手要抱抱,会不会偷吃糖果。
越想就越不能释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原本是能拥有什么的。
他把林乱散开的头发理了理。
这样的孩子,小时候肯定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团子。
软软小小,他会把他放在肩头,举高高,逗他笑,林乱可能会淘气,会惹他生气,会朝他吐舌头。
而不是像现在,林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让他觉得,他作为一个父亲是不合格的,但愧疚之,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只是一点,轻微的、小声的反驳。
那个细细的声音推脱着,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
然而现在,苏凌然只觉得羞耻,就连现在,林乱在他身边,他都不能让他好好的,这只证明了他的无能。
林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大床上了。
身上服服帖帖的,屋里也凉爽,他舒舒服服的蹬了被子,在床上滚了一下,翻到正央,四肢伸展开,眯着眼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惬意的很。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早膳要早早的备好,负责早膳的婢女将早膳热过了两遍,最后又叫人重做了一份,正借着热气温在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