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乱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苏凌然坐在床边,自己身上还没有收拾,衣服只脱了有些湿的外袍和披风, 半湿的头发随意的散开,还滴着水, 把里面干的亵衣亵裤都沾湿了。
苏凌然看林乱脸色不好,缩成小小一团,想了想, 就将手伸进被子里, 试了试温度, 客栈房间有些大了,今日有雨,又是晚上,冷的很, 他记得林乱有些体寒。
果然, 手下是一片冰凉。
苏凌然想要叫人送个炭盆上来, 暖暖屋子,这里没有替换的衣服,也能烤干衣服。
他原先想喊人,想了想林乱还在睡, 虽然他这时候已经散了头发, 脱了外袍, 还是决定自己去楼下走一趟。
那些黑甲卫和常年跟着苏凌然的战将都在楼下, 叫人上了好酒好肉, 喝的热火朝天,他们一行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客栈,都是自家兄弟,他们也就放开了。
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扯到了自家小公子身上。
有个喝高了的战将撂了酒坛子,脸上还带着红晕。
“你们一个个,看见小公子没?我上回就见了一回,那可真是怎么说来着,跟天上的神仙童子一样。”
众人纷纷应和,旁边一个人接茬。
“你们说,我们那小公子会不会接了将军的衣钵?将军就是接了老将军的位子,这几十万大军都等这小公子呢。”
那战将打了个酒嗝。
“都请了世子,八成板上钉钉了。”
有个人立刻不同意了,他提着酒坛子,跳起来,踩着了凳子蹲在上边,像只猴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这爵位咱们将军自个儿挣出来的,能世袭,这上京多少二世祖啊,是个人就能给,可这军营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旁边立刻有人捅了他一下。
“怎么?你还对将军有意见怎么着?”
“谁说我们将军了?外边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现在扶不扶得起。”
“说的倒是这个理,我们将军当年也是自个儿踏着多少尸体爬上去的。”
那人看有应和的,有些得意,又压低了声音道。
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过来点。
“我看我们那小公子也有些不正常,刚见第一面,我就觉得不对劲,养傻了一样,这么大人了,做人行事跟别人不太一样,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多回,换成谁都该接受了吧,结果还是躲着我们将军,好容易哄着不躲了,遇见事儿他也不太对。”
他顿了顿。
“我说你们也别气,实话,我听说他小时候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兴许吓着了,当兵那么多年,我见着不少小时候见着血了,被吓傻的,就自己不言不语,什么都不说,不知道好坏,也有平日看着好好的,一遇见事儿就奔溃了,这也不少。”
众人都不说话了,有人捅了他一下,他贱兮兮地躲过了,没管,这些人里不少都是将军的无脑吹,谁说将军一句不是都不行。
“我就感觉这小公子这儿啊 。”
他指了指自个儿脑袋。
“有毛病 ,也就看着好,以后不一定怎么拖累人呢,到时候将军说不定还觉得不如自己重新养个来的好。”
店里小二有点尴尬,他端着炭盆。
“客官,军爷,您几位让让地。”
那人这才笑嘻嘻的看过去。
“对不住,小二你过。”
小二赔了个笑脸,麻利的端着东西上了楼。
那人渐渐的笑脸就僵硬了,眼睁睁看着苏凌然从自己旁边走了过去。
苏凌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散着的头发还带着湿气,只着白色亵衣亵裤,他少有这样失礼的时候,就算在军营里,他也不会这样出门,必是要衣物一丝不苟的。
这会儿穿的随意,却也没让人觉得容易亲近,还是如同身披战甲那样威严。
他跟着小二上了楼,临拐角的时候又停了,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
“喝酒是都喝进脑子里了?”
一群人一下子哄的散开了,不过几息的功夫,整个大堂就剩下桌子上的空酒坛还在晃。
苏凌然冷哼了一声,慢慢的上楼了,房间就在楼梯口,小二正好出来,对苏凌然打了个招呼。
“都给您放好了,有什么吩咐您说话。”
苏凌然点了点头。
“有劳。”
待小二走远了,他才猛的对着墙壁出了一拳,店里的地砖和墙壁都是青石的,墙壁只涂了一层白灰。
这时候露出了下面的青石,簌簌的往下掉碎石。
苏凌然收回手的时候,手背上已经看见下面鲜红的血肉,出血倒是不多。
他又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才进了门。
许是刚刚的炭盆有了用,林乱的脸有了几分血色,可能是脖子里的头发惹的他不舒服,时不时就皱着眉头动一动。
苏凌然小心翼翼的给他从脖子里把头发抽出来。
看了良久,忍不住俯下身,将自己的脸与林乱的贴在一起,他不知怎么,就忍不住跟林乱亲近些,他见过许多父亲将自己脸跟自己孩子的相贴,每次看见就会觉得真好啊,是那种有些高兴又有些寂寞的感觉。
林乱的脸是冰凉的,他喃喃道。
“是我太无能。”
苏凌然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但是很沙哑,像混进了无数的沙子,一起搅碎了,就显得这话就无比沉重。
许是感觉到温度了,林乱无意识的蹭了蹭。
这点回应让苏凌然立刻柔和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