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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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2 / 2)

洛阳到真定,寻常信件一来一回需十余日。过了半月,虞重锐又有回信来,公主再把我召到昭阳宫去,叫我读信回书。


如此鸿雁尺素往来,我在宫中的日子仿佛也有了祈盼和新意。他用纸笔带我去看太行山的峻岭高峰,井陉的曲折险阻,河东河北的一望无际,告诉我洛阳没有的山川风貌、民生百态。


漫长的等待间隔中,无事我便会仰头观察宫殿的廊檐屋顶。宫城建于前朝初期,多次修缮扩建,不同时期、不同的工匠各有其特色,看得多了,光凭外观我就能猜出这座殿宇、那段廊庑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我也会去旁观将作监施工。如今负责内作的司丞是从百工署升上来的,专管采伐,说起木材头头是道。他告诉我甘露殿大梁用的是黔州出产的千年楠木,树干通直,纹理细密,不宣不燥,用上几百年也不会腐坏。上回大梁崩裂,实属意外,这新梁他特地选的已经运到洛阳陈放风干了十多年的陈木,表面涂桕籽油,反复多次渗入木材肌理,绝不会再坏了。


我问他楠木贵重,产地路远,寻常百姓家用不起怎么办。他说黄松木、榉木、杉木等皆可替代,还一一列举了每种木材的产地、优缺点、处理方法、适用场合等等。


我把这些都附在信中寄给虞重锐,他回信说身边也有当地的能工巧匠辅助,但不如此人知识广博。他们找了太行山最常见的杉木,用将作丞的方法处理,能获得堪比榉木的硬度,同时又轻巧抗震、耐腐耐虫、造价低廉,准备推广使用。


倘若我此时还在家里,即便祖父反对、不认我这个孙女,我也早就飞奔到他身边去了。但是如今,我只能束足于这宫墙之内,借公主的手和他互传只言片语。


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出去,渴望自由自在、遨游天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极端,冬季也比往年来得早、寒意更酷烈。腊月连下了三场大雪,听说城里好多旧屋子都压塌了,甘露殿的修缮也只能暂停延后。


真定府比洛阳更冷,虞重锐来信说尚有数千灾民无家可归,他得多延半月才能回来,赶不上新年了。


他不回来,新年在我眼里似乎也失去了欢喜团圆的意义。


年底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意外变故。


腊月天寒,陛下久居宣政殿中,觉得烦躁憋闷,执意要出去透气。到了殿外骤然遇冷,陛下突发眩晕,门口石阶又滑,不慎摔了一跤,短暂昏迷了两刻钟,醒来后左手和右腿发麻。太医诊断说是小中风,龙体无碍,麻痹症状施针数日亦可缓解。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是那两刻钟里,三位皇子、公主、妃嫔皆跪于龙榻前,信王和群臣闻讯匆匆赶往宫中,唯恐宣政殿传出一点动静,朝中即刻风云变色。


陛下一向自诩年富力强、春秋正盛,忌讳别人提起本朝皇帝四十大限的传言。但是经过这次变故,他也开始害怕了。那短短两刻钟,不仅掐断了他头颈中的某几根经脉,也抽走了他身上原本蓬勃的生气。


陛下额前长出了白发,伺候的宫人不敢提醒,被年少天真、恃宠生骄的妃嫔发现,玩笑着要去拔,陛下直接把她的手腕折断了。


陛下手足未康复的那段日子里,宣政殿每天都有人受罚,甚至殒命。太医要他多走动复健,陛下拄着拐杖在殿前广场上来回踱步,那模样远远看去,十足像一位不良于行的老人了。


好在太医妙手回春,针灸推拿了半个多月,到新年时陛下已康复如初,行动无碍。只是和去年相比,他明显衰老了许多。


去岁灾沴频发,民生多艰,宫中也噩讯多于喜事。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陛下特命府库出资,兴灯庆、停宵禁,自己则携皇子公主等登上端门城楼,与民同乐,同时也向天下人证明自己身骨健朗、春秋鼎盛,洗清天子龙体不豫的传言。


城楼拥挤,我站在后排,看到陛下转头问梁禄:“待会儿的上元佳宴,虞相赶得上吗?”


梁禄回道:“今日城内城外道路拥堵,虞相自昨日传讯已至河清县驿下榻,再无消息,恐怕是被堵在路上,赶不及了。”


陛下道:“那真是可惜。重锐在外奔忙数月,除夕新岁都未能归家,上元竟也没赶上,实在辛苦,回头朕得重重嘉奖弥补才是。”


三皇子悄悄挤到我身边来说:“等酉时亮了灯点了烟花,就可以自行下楼去坊间玩耍了,你等着我一起啊!”


往年陛下都是携信王一同点灯,今年改成了三皇子,信王听说一早就陪王妃去城中游玩了。酉初上灯,城楼上每隔半个时辰放一次烟花,为佳节助兴。


陛下一侧身,三皇子连忙溜回他身边去,立直站正。


上元节是宫人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宫城、上街游玩的机会,据说每年都有不少宫嫔出去后就不回来了,甘愿冒着无籍黑户的风险滞留民间。


我站在城楼边角,看到城下有一队傩戏艺人边舞边走,向东南方向而去,大约目标是南市。去年上元节,我也在南市看过傩戏,艺人向围观百姓兜售面具,把众人都拉进来,一齐围着火把舞蹈,热闹极了。


我看周围并无人注意我,悄悄下了城楼,追上那队艺人。


队尾果然有人在售卖面具。我买了一张和去年一样的龙女面具,戴在脸上,随他们一同前往南市。


还未到南市门,福善、思顺两坊的道路就挤得水泄不通了,傩戏艺人也只能停下来原地旋舞,跟着人群缓慢向前移动。


路中有两辆马车,前车坐人,后车运行李,占了小半的道路,行人纷纷指责埋怨。车夫只好下车来,试图逆行把车倒回去,改走其他宽敞人少的道路。


我瞧见那前车的车夫,身穿灰衣,络腮胡子,脸上有道疤,竟是常三?


那车上的是……


我踮起脚尖张望,正看到虞重锐从车上下来。他对常三吩咐了几句,常三顾车,他和随后下车的凤鸢、邓子射随人群步行。


我隔着人群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他快要没入人潮瞧不见了才回过神来,忙对身边卖面具的小贩说:“再给我一个。”


小贩问:“姑娘扮的龙女,要不要再买一个柳毅凑做一对?”


“随便随便,”我盯着虞重锐的背影催促道,“快点!”


小贩递过来一只面具,我随手丢了一把钱给他,从人缝里挤过去。


虞重锐和邓子射个头都高,中间夹着一个凤鸢,十分显眼。我嘴里喊着“借过借过”,接连撞了好几个人,终于挤到他们身后。


我正要去抓虞重锐的袖子,他忽然转过身,和我四目相对。


这情形恍惚有些熟悉。去年上元夜,我似乎也是这样路遇一位白衣公子,拉着他一同加入傩舞队中,只不过那位公子戴着面具。


柳毅的面具。


我把手里的面具递过去:“公子,要面具吗?”


凤鸢闻声回过头,挥手道:“不要不要!一个面具也来兜售,莫不是二道贩子?”


虞重锐却笑了起来:“怎么卖?”


“不卖,送给你。”


他接过面具覆到脸上,绳子在脑后系成结。


凤鸢柳眉倒竖:「原来不是二道贩子,是来勾搭少爷的狂蜂浪蝶!脸皮可真厚啊!」一边就准备撸袖子跟我理论。


我一把拉起虞重锐转身就跑。凤鸢在后面跳脚大喊,被邓子射拉住了。


我的面具不卖,不过,接了我的东西,人就得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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