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冷静地想了一会儿, 觉得这事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冲动地跑到二叔公家里去闹。方才我去找小周娘子,什么便宜都没讨到,她光靠一张嘴皮子就把我打发了。二叔公、二奶奶、堂叔堂婶, 他们家那么多人,肯定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我过去可能连嫂嫂的面都别想见到。
而且四堂嫂——蓁娘, 她现在也不是我的嫂嫂了, 不知是否还在二叔公家里。
蓁娘的老家也在苏州, 和我家祖上是故交。四堂兄去苏州公干监察,蓁娘的父母看中他才貌出众、前途无量, 来信与祖父说了这门亲事。蓁娘算是离乡背井远嫁来洛阳, 人生地不熟,现在她和堂兄仳离, 家里人知道吗?她是被家里接回去了, 还是仍旧留在洛阳?如果我家有意隐瞒,蓁娘家人远隔千里, 她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 回家之后,有两个人在我面前流露过知晓此事内情。一个是仲舒哥哥,他听说我借口去探望蓁娘就立刻赶过去追我,必是不希望我牵涉进去, 而且他眼下正在光禄寺当值, 不在家中;
另一个是络香, 我一说要去看蓁娘, 她脸色立马变了,举止失礼,好像怕我追问似的。络香是小周娘子最得力的丫鬟,耳目眼线也多,家里的事情她说不定比仲舒哥哥知道得还详细。
或许我可以从她身上着手套一套话。
我爬起来拍干净裙子上的土,去奴仆房找络香。
络香正在院子里摆架子督训新人,我支了个小丫鬟去把她叫过来。络香一见我,先笑容满面语带讥嘲地问:“大小姐怎么又来这种地方了,是上回亲自选的丫鬟不满意吗?”
我顺着她的话头说:“是呀,小捐那丫头太上不了台面了,我现在要出门访客,都没有个体面的丫鬟陪着。络香,我正要去二叔公家看嫂嫂和侄女,要不你陪我走一趟吧?”
络香果然不笑了,心想:「都回来十多天了,这糊涂大小姐还不知道她嫂嫂被休的事哪?还看什么小侄女,那小娃娃要是跑得快点儿,都去下户人家投胎了吧?」
我已经隐隐预料到小侄女可能凶多吉少,但是听她直接透露,还是觉得如坠冰窖。我忍着心绪翻涌,继续问她:“络香,就当我跟娘子借你充充门面,陪我去好不好?”
络香心说:「我才不跟你趟这浑水,到了那儿发现人没了要是闹起来,二夫人又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再攀扯上娘子。上回国公爷就责备娘子,说她不顾国公府的大局利益,后宅妇人就知道为了一点点私利窝里斗。」
她推搪道:“娘子让我训导这些新进的丫鬟,过会儿就要来验收,我实在走不开呀。”
我要怎么说才能诱导她心里想我希望看见的东西呢?
我决定再直接一点,凑近她压低声音道:“络香,你一向消息最灵通的,实话告诉我,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家里是不是发生大事了?为什么大家都在说老二家要压过老大家了,还有什么公主驸马的,连下人都怠慢起来!”
络香眼珠子骨碌碌地打量我,也低声说:“小姐是不是也觉得二老爷家现在趾高气扬处处压我们,心里不痛快呀?”
“那当然了!”我气愤不平地说,“从前谁不是宠着我让着我,没人敢对我有半分无礼!现在贵妃没了,平白冒出个妹妹来,二叔公家又要攀上公主,我什么都不是独一份儿了!以后在这家里,是不是谁都可以来踩我欺负我?我不好过,也不能让他们得意!”
络香心想:「娘子正愁不知道怎么杀一杀二老爷家的气焰,又不能自己出手,就让这刁蛮小姐去当出头鸟闹腾,国公爷也无话可说!还有三房那对野鸡母女,也撩拨她去斗,娘子但收渔翁之利。」
她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孔说:“小姐,你前段时间不在家,不知道他们家有多不要脸!还妄想娶公主呢,你猜他们抬出来讨好公主的是谁?就是从前经常来找你一块儿玩那个……”
“蓁娘?”
“对!就是她的丈夫。”
我故作不知:“四堂兄?他都已经娶了蓁娘了,还怎么娶公主?”
络香跟我卖关子:“小姐,我知道你重情义,跟蓁娘子情同姐妹,我要是说了实情,你可别一气之下跑去为她打抱不平呀!”
我抓住她的胳膊摇晃:“你快说呀!蓁娘到底怎么了!急死我了!”
我是真的着急,还要在这里跟她做戏周旋。
络香绘声绘色地说:“他们家捂得紧,我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说是二老爷家的这位孙媳妇刚生了孩子,娃儿生下来就不好,中了邪似的天天嚎哭,整夜不停,可吓人了。连哭了五日才终于断气,娃她娘就疯了,说是有人害她们,哭天抢地要去告官,请了大夫也看不好,发作起来还用剪刀把婆母扎伤了。四公子是朝廷里有实权的官儿,前程大好的,怎么能跟一个疯妇做夫妻呢?明面上就说媳妇对婆婆不孝所以休妻,其实偷偷把疯婆娘关起来了……”
我咬紧了牙关,牙齿打颤,根本不用假装气愤。蓁娘,他们居然这么对她……
络香继续火上浇油:“身为奴婢,本不该说主子的不是,但我实在看不下去!您听听他们家传出来的这些是人话吗?这二老爷家分明就是想让四公子去娶公主,嫌儿媳妇碍事,借着她丧女之痛做手脚,把她污蔑成不孝疯妇!小姐跟蓁娘子最熟了,还不知道她的为人吗?”
我咬牙切齿地问络香:“你知不知道蓁娘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