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摇摇头:“别想了,我不会给您的。”
“不能给我,却能给金家吗?”他当着外人的面竟还敢这样坚决,夏老太太一鼓作气,这次决不允许他糊弄过去,“闾会长!在场诸位,你们来给判个公道!老爷子留下来的菜谱,是我们尚家祖辈的传承,您说这东西是该一群徒弟收,还是我们尚家人收?”
尚老爷子的菜谱!
一听到这个字眼,哪怕闾会长都惊了一跳。
尚家在深市之所以有地位,尚老爷子祖上御厨的身份可谓出力良多。国内的手艺人喜欢关起门学习,技艺不落外人,越能耐的越藏私,餐饮界自然也不例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老一辈的技艺很难流传下来,战乱、疾病,等等等,让一脉古老传承消失的变数太多。
因此能流传至今的任何古籍都显得弥足珍贵,尚家这种历史能追溯得无比久远的人家留下的,更是不消说多么难得了。
现场有些人几乎已经开始抓心挠肺,闾会长思索片刻,神情也严肃起来。
这确实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利益,也难怪夏老太太死咬着不放了。
夏老太太见他们这个表现,心知自己占据了上风,冷哼一声:“他们收着菜谱不肯还给我们也就罢了,之前居然还想把菜谱偷偷送给铭德,简直不知所谓,有没有这个道理?”
金窈窕见这老太太居然对菜谱那么耿耿于怀,失笑,幸亏她没要,否则这下还不知道得被纠缠成什么样。
夏老太太话赶话的,认定这次老二等人即便不妥协也得妥协了,却忽然听老二沉声问:“师母,您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临终前会把菜谱交给我,而不是交给你们吗?”
老太太愣了下,老二说:“因为他信不过你们。”
老二又问:“知道师父为什么信不过你们吗?”
夏老太太猛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老二敢说这个,身后的尚荣也反应了过来,高喝一声:“二师傅!”
老二沉稳又清晰的声音到底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因为尚荣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续弦时您从娘家带来的孩子。”
所有局外人:“????”
夏老太太因为这句话浑身颤抖了起来:“你……你……”
他竟敢!
他怎么敢!!!!
尚荣跟尚老爷子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尚家的不传之秘,尚家这种靠祖宗老底子吃饭的人家,怎么可能将祖宗血脉已经彻底消失的消息为外人所知?
更何况,尚荣和夏老太太也很忌惮会有人拿这件事情说嘴,因此即便关起门,家里的人也从不提起相关的话。
几十年了。
已经几十年没有听到了。
尚荣的内心腾地安静了下来,再次听到别人提起这件事,他内心除了惊怒外,竟还有一丝的陌生,仿佛他此前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似的。
但他明白,自己什么都知道,他跟着母亲进尚家的时候早就记事了,甚至还能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在夏家受到的那些磋磨。
老二站在一堆视线里,冷冷地继续:“师母,您觉得我们不是尚家人,但您真的觉得自己和尚荣也是吗?”
夏老太太接触到一旁协会成员惊奇的目光,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老二摇了摇头:“至于为什么我想把菜谱和徒弟们交给……师兄。”
他抬头看向金父。
众人继续:“?????”
师兄?师兄?!
这又是什么天降大瓜?!?!我去原来今天我们是来收瓜的吗?!
金父看着老二缓缓摇头,他并不想提起以前的恩怨,老二却笑了笑:“当然,我交给师兄,师兄不肯要,但你们难道也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想给师兄提供帮助吗?”
夏老太太捂着胸口喘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瞪着老二,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老二对上她的目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尚家怎么来的,你们比谁都清楚,师兄家里跟师父是世交,他从小在尚家长大,师父一直把他当继承人看待,最后没留在尚家,只不过是师母您在师父去世后步步紧逼,搅得尚家上下不得安宁,他可怜你们,又有骨气,不想跟你们抢罢了。师母啊,师兄在临江呆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他根本不想要尚家,就连联系都是我们主动去联系的,反倒是您,自从师兄到了深市,就处处觉得铭德要跟您过不去。到底为什么呢?是您也觉得自己和尚荣立身不正,抓不住自己抢来的东西吗?”
夏老太太声音像一直尖叫鸡:“闭嘴!!!闭嘴!!!!!你这个混账东西!!!!”
老二疲惫地朝旁边不知该说什么的闾会长以及众多协会成员道:“见笑了,让各位听到这些琐碎话。”
听八卦听得来劲的众人赶忙摇头,就连夏仁叫来的那群朋友都一反在门口时的后悔,开始庆幸自己来这一趟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多说些才好,吃瓜不就讲究个新鲜刺激。
老二又朝闾会长说:“闾会长,我扪心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师父的事情。还有那本菜谱,即便您今天开口,我也不可能交给师母和尚荣,尚家现在,原本就跟我师父没什么关系了。”
闾会长看着他长叹了一声:“我有什么可开口的。”
他看看夏老太太和尚荣,又看看前方的二师父等人,觉得自己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起身,又拍了拍金父的肩膀:“今天贸然登门,我得道个歉,实在没想到本地的协会里,会有这种不省心的成员。铭德受委屈了。”
他想也知道,铭德从临江到深城来,人生地不熟的,此前肯定受了尚家不少磋磨。
老二刚才在路上就后悔自己之前的优柔寡断,夏老太太之所以今天能闹到这个地步,跟他此前的不断缄默有着很大关系,白叫铭德遭受了那些不该遇上的针对。
金父:“……”
铭德好像没遇上过什么麻烦,真的。
——
吃瓜群众们吃得肚歪,走得心满意足,可想而知踏出这个门后关于尚家的阴私会以怎样恐怖的速度在业界传播。
长辈们都来了,不久前还因为自己的存在给金家惹来纠纷,马勒和一群师弟自然也没脸再待下去,闷头跟着父亲和师父们一同出门。
夏老太太走都走不稳,得靠着夏仁搀扶才行,尚荣沉默地走在母亲身边,跟老二等人撞上,宛若仇人相见,互不对视。
临出门前,尚荣回头看了屋里一眼。
金窈窕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晦气地拍了拍手:“什么家庭伦理剧,上咱们家演这半天,怎么不去国家大剧院呢。”
金母捧着个蒸包吃得停不下来,也跟着摇头:“尚老先生怎么就跟这种人结亲,幸亏你爸当时走了。”
金父叹了口气:“师母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有尚荣,刚进尚家的时候,他其实又安静又胆小,连话都不敢跟师父多说,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金窈窕看了眼窗外,外头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她说:“也不知道回去以后二师叔他们会不会被报复。”
金父拍拍女儿:“别担心了,你二师叔他们是尚家的台柱子,师母他们不敢真的拿他们怎么样的,闹这一出,估计只是想让他们跟咱们断绝来往,现在马勒他们都走了,以后为了他们好,不来往就是。”
然而没想到,几天以后,金家的大门却又再次被敲响。
——
尚家,夏老太太根本不敢想外头会怎么议论尚家,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发怒:“这下尚家的脸真的丢尽了!丢尽了!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尚荣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尾看着一群夏家亲戚争先恐后地安慰母亲。
夏老太太哭跟亲戚们抱怨:“到底是一群外人,养不熟,居然上外头公开揭咱们的短,我们就是对他们太好了,才让他们这么无所顾忌,不把咱们当一回事。”
夏家亲戚你一句我一句的帮腔——
“就是,就是对他们太好了,惯的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
夏老太太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朝儿子嚷嚷:“今年的奖金,一分钱也别发给他们!一分钱也不发!”
身边的一群亲戚跟着起哄:“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却见其中一个亲戚忽然停下起哄摸出电话,看了一眼:“人事部的下属打来的。”
其他人便立刻搭腔:“来得刚好,直接把扣奖金的事情通知下去。”
那亲戚点了点头,接通电话,不小心按到免提,正要开口,却听电话里传来下属惊慌的声音:“夏部长!!!不好了!!!马师父他们和好多徒弟忽然一起交了辞呈!!!!足足好几十个!!现在联系不到人,好几个餐厅都陷入瘫痪了!!怎么办?!”
尚荣的身体一寸一寸僵冷住,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还在外放通话的手机。
众多亲戚目瞪口呆:“什么?!”
夏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有气无力地瘫软在了被子里:“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会走?他们怎么敢走?明明以前不管被她怎么训斥,都从来连还口都不敢的,尚家珍珑在深市独一份的风光,怎么可能有人舍得不要?
传统餐饮公司,失去了镇守的厨师,带来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
夏家的亲戚们顿时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危机,各怀鬼胎地交换起了视线。
——
正是晚餐时间,金窈窕炖了一天的汤底已经完成,锃亮的太极锅里,一半是透彻的清汤,一半则堆满了红焖的羊蝎子和羊尾。
羊蝎子和羊尾被炖得酥烂,又肥又嫩,浓郁的香气顺着打开的窗口飘出去,惹得窗外的路人都引颈寻找。
冬天嘛,可不就是得吃羊肉火锅么,暖和。
金父帮着女儿将洗净的涮菜和肉片鱼丸端上桌,酥烂的红焖羊肉几乎能轻易脱骨,滚沸的清汤里,菜蔬浸入,被醇厚的高汤炖得清甜鲜脆。
自家做的胖嘟嘟的鱼丸在汤里沉浮,软嫩得筷子一戳就破,咬进嘴里,口感宛若一包鲜气四溢的汤汁。
听到敲门声后他前去开门,嘴里还嚼着半颗没吃完的鱼丸,路上心里猜测了一下来的是谁,结果打开门后,却见外头乌央乌央一大群人。
马勒那群之前在金家长期耍赖不肯走的徒弟们站在后头,前方是不久前才从这道门里出去的老二等人。
金窈窕放下碗擦着嘴过来,越过父亲的肩膀看到他们,一愣:“二师叔?你们怎么又来了?”
老二抬起头,对上同样神情惊讶的金父的双眼,只是沉默,他旁边的老六开口:“大师兄,我们没饭吃了,收留一下吧,管饭就成。”
羊肉火锅的香味飘出门外,带着冬日里难得的温热,久久不散。
马勒在父亲和几个师叔后头嘿嘿笑着。
没想到论起耍赖撒娇,居然是老头子们技高一筹。
作者有话要说:
协会成员们:瓜,瓜,好多瓜,是丰收的季节
程琛: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
割割:我今天真的没出来……今天的红包我来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