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也蹲在她旁边,用力地抱住她,无声地流眼泪。
过了会儿,程西惟想到些什么,她转身拍着透明的玻璃门,像是要叫醒里面沉睡的何羡。
她大声地朝何羡吼:“我们才二十六七岁!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凭什么急着定义你的一生?!你没看过的地方你自己怎么不去看!凭什么要我们帮你去看!何羡你给我起来!”
“西西,你别这样……”艾草在边上抹着眼泪劝她。
程西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的额头抵着玻璃,气若游丝地说:“何羡,你给我起来……”
提心吊胆的一夜过去之后,何羡顺利地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早上七点多,何羡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张了张嘴,意识逐渐回拢:“我……没死?”
纪修陪了她一晚上,程西惟跟艾草昨晚被孟景忱强行带回家休息,这会儿还没过来。
纪修听到何羡的声音,第一时间从旁边陪护床上跳了起来。他疯狂地按铃,同时来到何羡身边,关切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何羡床头转圈圈,两只手不时地在衣服上蹭着,擦掉手心渗出来的汗。
不一会儿,医生带着人进来了,纪修被赶到外面,正好与赶过来的程西惟、艾草还有孟景忱打了个照面。
纪修脸上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声音带着颤抖,他指指病房:“她醒了……”
“她醒了!”说第二遍时,他的声音坚定了许多。
程西惟连忙趴到门上的窗口去看,医生正在围着何羡例行检查,因为被医生们挡着,她根本看不到何羡的脸。
过了许久,主治医生出来了。
纪修迎上去:“医生,怎么样?”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病人之前吞了那么多安眠药,能救回来已经是命大,只是一些后遗症还需要时间医治。”
一伙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医生再次开口,“安眠药的后遗症都是小事,我们怀疑病人有抑郁症倾向,马上会安排病人做激素测试和神经系统检查。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程西惟跟艾草互相对视一眼,纪修却在这时站了出去:“我是。”
医生点头:“那你跟我过来吧。”
纪修应了一声,跟上医生的脚步。
程西惟还没从抑郁症三个字中反应过来,她看看孟景忱,又看向艾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等纪修回来后,程西惟又去了精神卫生科咨询。
她这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抑郁症叫做“微笑抑郁症”,得了微笑抑郁症的人还是跟正常人一样会笑、会聊天,可是这种微笑却不再发自内心,他们内心深处的痛苦被微笑掩盖着,却更加深刻地切割着他们的内心。
他们的痛苦、他们所受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对外的每一次微笑,很有可能是在求助——我快坚持不下去了,请你救救我。
程西惟回想着何羡那封遗书中不断出现的“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的字眼,再一次感觉心脏被一刀一刀地凌迟。
她之前明明感觉到何羡的眼神不对,她明明觉得何羡好像不快乐,可她却一直以为何羡好好的,何羡能挺过去。
自从林绪那件事发生后,与何羡的每一次相处都在程西惟的脑海中回放。
是否何羡曾有那么几次,跟她们求救过?
是否何羡跟她们在一起玩时,也曾试图自我治愈?
是否何羡吞下那一把安眠药时,也有那么一秒钟,希望旁边有人可以拦住她救救她?
是否……
程西惟不敢在想下去,她来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在中心花坛后面的小角落里蹲了下来。
她用力地抱住膝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制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的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起,是孟景忱。
程西惟接通,那头孟景忱问她:“在哪儿?”
程西惟看了看四周,说:“在医院花园的中心花坛这边。”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挂断电话后没多久,她便看到一双黑色系带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程西惟顺势抬头,只见孟景忱站在她跟前。他个子高,秋日阳光落在他身后,像是为他佩戴了一层金色披风。
程西惟还没说话,便听孟景忱叹了口气说道:“就知道你在自责。”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像是一只柔软的手,在程西惟心口揉了揉。
不等程西惟反应过来,孟景忱微微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来,带你去吃早饭,想喝豆浆还是牛奶?包子想吃什么馅的?”
程西惟蹲在地上没动,可也不知怎么的,她咬着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眶突然湿热湿热的,她抬手揉揉眼睛,随后将手搭在孟景忱的手上,借着他的力气起身:“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