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忱走到门诊大厅外面的空地上,已经很晚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黑咕隆咚的夜里亮着几盏稀疏的路灯。
他走到一个路灯下,白色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映出他眼底浓重的墨色。
孟景忱拨通了程以良的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程以良意外又刻意热情的声音:“景忱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听说你最近行程一直很满,本来还想去你公司拜访……”
“程叔叔。”孟景忱打断他的寒暄,看在他跟程西惟的血缘关系上,叫了他一声“叔叔。”
程以良却被这声“叔叔”叫得窝心:“景忱,其实我还是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就跟西西一样。”
听他提到程西惟,孟景忱掐了掐眉心:“程叔叔,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你务必答应。”
“一家人说什么请求……”程以良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离西西远点。”孟景忱声音不带起伏。
程以良一滞:“景忱,你这是什么意思?西西是我女儿……”
西西是他女儿?
孟景忱勾唇,无声哼笑:“程叔叔,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他顿了顿,“我不希望西西再像今天这样受刺激,更不想看到她再受伤。”
“西西受伤了?”程以良一下反应过来,“那我现在调头回去看看她。”
“程以良。”孟景忱眸光一冷,“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程以良:“景忱啊……”
孟景忱打断他:“还有展绫服饰的b轮融资,请按流程递交项目书,孟氏集团的风控部门会把关审核。不要再为了这件事去打扰西西。”
程以良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无奈:“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这么不堪?我……我怎么说也是西西的爸爸,她是我的女儿,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种把女儿当摇钱树的人吗?”
孟景忱呵了一声,带着轻嘲:“你还需要别人把你想得不堪?”
程以良:“……”
孟景忱又说:“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等等!”程以良开口,不等孟景忱回应,立即接下去,连语速都快了很多,像是生怕孟景忱挂电话,“景忱你老实告诉我,跟西西离婚是不是因为她有时候没办法控制情绪,精神上可能……?”
“西西的精神没有问题。”孟景忱冷硬地打断他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孟景忱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初冬的寒气不停地往骨子里钻,孟景忱往避风的角落站了站,随后从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在他修长的指间缭绕升腾,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隔着烟圈,孟景忱仿佛看到了程西惟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绪失控的样子。
那天,程西惟把家里能砸的全都砸了,满地碎片,她也像刚才在病房一样,光着脚踩在碎片上。
地板上全是她留下的血迹,模糊的脚印子像一把把利刃刺进了他的胸口。
程西惟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甚至,当她看到地上的血印时,眼里还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他,把所有能搬动的家具——椅子、吸尘器、拾衣篓、垃圾桶……全部砸到了他与她之间,阻止着他向她靠近。
程西惟吼他:“孟景忱你不爱我了就早说,为什么要背叛我?!那个丁蕊到底是你财务总监还是小秘啊!你们要不要脸?!”
“程西惟,我刚才就一直跟你解释,我跟丁蕊只是工作关系,你能不能好好听进去?!”孟景忱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听你怎么骗我吗?!听你计划怎么把丁蕊扶正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程西惟永远永远不会让你们好过!我就是要占着孟太太的位置,不会让任何一个试图挑衅我地位的女人好过!”
程西惟双眼通红,恶狠狠地说出这番话。她一边说,一边又把手边还没来得及砸的小玩意——手机、钥匙、他送给她的珠宝——全部砸到大理石地砖上。
那时的孟景忱完全无法理解她的不可理喻,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再是他的“仙女小泼皮”。
她是谁?
可不管她是谁,看着她发疯一样的砸东西,孟景忱终于受不了,大步过去,双臂困住她。
他对上她红彤彤的眼,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也跟她一样红。
孟景忱看着程西惟的双眼,看到她眼里自己的倒影。像是踏过了千山万水,他对程西惟说:“西西,我们结婚。”
程西惟眼睫颤了一下,像是恢复一些理智。然后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定定地看着他:“好,我跟你结婚。”
那时候的孟景忱其实还不知道程西惟妈妈的事,只知道程西惟的妈妈很早去世了,而她跟爸爸的新家庭相处不是很愉快。
他想,也许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导致了程西惟在某些事情上脾气有些古怪。可他爱程西惟,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包容她的方方面面,包括阴暗的那部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