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看错了吗?
不,不是。
飞机飞过太空般的轰鸣声越穿越近。刘老头僵立在原地,开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听到了这声音,老房子的窗户一扇接着一扇地推开了。临对面的就是柳老太,她顾不上搭理自己那乱了的头发,从窗户里探出投来,扯着嗓门问傻站在楼下的刘老头。
“咋?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刘老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松开了手,凳子落到地上,滚了滚。他一手握着忘了放下的鼓槌和铜锣,另外一只手手心里全是汗,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了,连最年迈的老人都拄着拐杖,一步急一步地往外走。一个人抓着他的拐杖,让他慢点慢点,别磕了自己。最年迈的老人从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有些老年痴呆的迹象了,平日里人和他说话,他都向听不懂一样。
但这个时候,他口中念叨着道:“伢子回来喽,回来喽!”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目光呆呆地自顾自往前走。
回来了。
一艘飞船从远处而来,越来越近,最终在夜幕中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了身形。飞船上的灯打开了,光亮得耀眼。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飞船飞到他们的头顶,气流卷动,声音喧哗。飞船外的信号灯像当初一样一闪一闪地,它在众人的头上盘旋着,放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圈。
老刘头用力地敲着手中的铜锣,朝着头顶的飞船奋力地呐喊着。
喊着喊着,忽然老泪纵横。
他沙哑的嗓子一扯,再一次唱起了当初相送时候的那几句:
“这一去,年少登第,皇都得意回,双亲未老时。锦衣归故里,端的是儿郎,春风马蹄急!”
声音烈烈而上。
最幸运的,莫过于他们这些人还未死去!他们还没有化为白骨,记挂着的孩子就已经锦衣归来。
飞船渐渐地降了下来。
稳稳地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舱门开了。
所有人都已经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
消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年轻的远游人穿着有些破损的风衣,站在夜风中与他们遥遥相对。看到他的第一眼,柳老太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知道这孩子心中压着很多事,但是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一看,孩子形销骨立,披着风衣站在那里,脸上是掩盖都盖不住的疲倦。
“伢子啊!”
她眼泪簌簌地落了。
“哭啥子哭。”
自己都已经满脸泪的刘老头呵斥着,他一扔铜锣,朝着静默站在飞船前的年轻人蹒跚地走过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什么锦衣归,说什么春风得意,那都是长辈的祝福而已啊,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归”字。就算不是锦衣又如何,老人们从来不会在意那些的。
“回来就好啊。”
刘老头翻来覆去地念道。
站在飞船前的年轻人看着站在路灯下的老人们,终于露出了个微笑,虽然十分疲倦但终于微微笑了。
“我回来了。”
这人间,最喜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