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容真真得到了两个好消息——成绩出来了,她和秦慕都上了榜,以及《相夫教子》已出版,销量不好也不坏,有骂名也有赞誉。
卓编辑寄了几本样书给她,她将书给了秦慕一本,寄回家里一本,还寄了一本给梅双。
梅双已经在燕京找到工作,因工作忙碌,她们联系不多,但也偶有书信。
收到书,梅双又很兴奋的回了一封感谢信,与此同时,《胡同深深》也在觉报上开始连载。
容真真在燕京大学边读书边写作,度过了整整四年时光。
四年后。
容真真和秦慕从燕京大学毕业,拿到了留校任教资格,因为正逢暑期,学生们都不上课,所以他们打算趁着这个时间把婚订了。
这几年间,潘二娘已经把饭店从平京开到了燕京,平京有两家分店,燕京有一家。
平京的店交给了虎子和小毛儿打理,妞子也在平京仁和医院上班,她现在是医生,工作忙,但若遇到什么事,也能出出主意。
潘二娘却在两年前就来燕京开了店,此后便在燕京平京两地往来,她放心不下这头,又放心不下那头,明知孩子们都比她有本事,可做母亲的,却永远也不会停止担忧。
因为要订婚,所以妞子、小玉、小毛儿都要到燕京来,他们还邀请了其他人,容真真这边除了家人外,还有唐先生、朱先生等人,秦慕请了左先生作为他的长辈,又请了一些交好的朋友。
订婚前夕,妞子送了容真真一整套首饰,从头到脚都有,容真真都惊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妞子把礼盒塞给她,“给你你就收着,当医生会缺这点钱?”
容真真欲言又止,妞子明白她想说什么,她嗤笑一声,“放心,不是什么不义之财。你想想看,我那医院,是穷人去得起的地方么?来往几乎都是富贵人物,人家要靠我救命呢,我便是什么也不收,院里的奖金也多得很。”
容真真松了口气,她又道:“我就订个婚,也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你自己身边也要存些钱。”
妞子满不在乎道:“留着做什么,这点钱我还是花得起的。”
容真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止不住忧心,“你比我大,如今我都要订婚了,你难道真的不找对象么?”
妞子一愣,她眼里浮现出一丝焦躁烦闷,最终苦笑道:“唉,我是不能结婚的,福姐儿,我是不能结婚的。”
“为什么?”
妞子显出几分痛苦和怨恨,“有些事,我虽然不说,但我想你是明白的,我有那样一个爹,我手里沾了血,洗不干净的。”
“可这难道能怪你么?”容真真反问道,她看着妞子这副模样,心里发疼。
妞子道:“这不是怪不怪的问题,而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去相信除了我弟弟以外的任何一个男子,我会审视他们,防备他们,假使我结了婚,我会时刻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的丈夫,我不能接受有人睡在我的床上,我害怕。”
“我心中有一头释放过的猛兽,我用铁笼子将它牢牢关住,可它曾出来过,就再不肯安安稳稳的呆着,恐惧是一把打开笼子的钥匙,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将它放出来。”
永不停歇的猜疑,躁动不安的猛兽,妞子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她绝不会迈入婚姻,去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她的爹,酒鬼张,是个混蛋,他不配活着,可作为他的女儿,妞子对自己的生父下了手,就永远也逃离不了那一晚的梦魇。
曾经伤过小毛儿腿的王木匠,去年忽然被人揍了,手腕骨折,重新接上后,也不太灵活,不能再做精细的物件,赚不了大钱,只能勉强糊口。
但在最初,妞子差点没忍住,直接让人将他废了,王木匠一家都靠他养活,要是彻底将他废了,他的老婆孩子难道要饿死吗?
幸而她控制住了,可下次呢?下下次呢?她发觉到自己的报复心是如此强烈,简直令她自己也恐惧。
单单报复心强也不算大事,可猜疑心也这样强,就不太适合和别人在一起——两口子之间有几个是不吵架的?对别人来说,吵架不是大事,但妞子不同。
妞子低声道:“福姐儿,我能跟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你、干娘、小玉,都是我信赖的家人,我跟你是一起长大的,我永远不会猜疑你,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我被人伤害过,所以不愿去害别人,就让我这样吧,我有你们,也不嫌孤单。”
容真真倏然落泪,“我想劝你放下,却又知道这不过是一句空话,我想让你过得更好,却无计可施,我该怎么办呢?”
妞子劝慰她:“福姐儿,你别为我伤心,我当然会慢慢放下,只不过这大概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擦去容真真的眼泪,“你不要哭了,你明天订婚,老是哭不吉利的。”
容真真止住泪,她闷闷道:“你既然不准备结婚,我也不觉得女孩子是必须要结婚的,便不劝你了,只是望你多给自己存些钱,等你年纪大了,要靠着这些钱过日子呢。”
妞子笑道:“等我年纪大了,就跟着小毛儿和小玉过,他们都是我带大的,我这个姐姐就像半个娘一样,总不能嫌弃我。”
“小毛儿和小玉?”容真真有些纳闷。
“他们两个小的似乎也有那么点意思,我也不撮合,小毛儿是我弟弟,小玉是我妹妹,能不能成都看缘分,两个孩子都说要给我养老呢。我也没想着要让他们伺候,不过以后可以住得近些,相互照料着。”
她们两个正说着话,背后突然传来潘二娘的声音:“你们两个孩子操什么心呢?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叫自己女儿受苦受穷。”
“娘/干娘。”
容真真有点忐忑的问道:“娘,你听到了?”
她记得潘二娘之前总惦记着要让妞子相亲,好找个对象稳定下来,担心她听到妞子说不想结婚会生气。
妞子面上也浮现出些许不安。
潘二娘看了她们一眼:“瞎担心什么呢?强扭的瓜不甜,不嫁就不嫁吧,养个老女儿在家也挺好。”
她把自己早就做好的打算说出来:“妞子这些年一直拖着,我心里也明白三分,现在家里有三间店,燕京的这间,就留给福姐儿,平京的那两间,一间给你,一间给小毛儿和小玉,谁也不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