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真不由坐直了身子,认真听她娘说话。
潘二娘道:“这头一桩,是店里现在缺人,要再招一个进来。”
容真真道:“你看谁顺眼,就招谁进来,若是担心找了偷奸耍滑的,就请妞子掌掌眼。”
潘二娘却道:“不为这个,若是寻常招人,我便不同你商量了,只是,我听说虎子他们如今过得不算很好,想着是不是该帮衬帮衬。”
虎子的媳妇小翠,这两年又生了两胎,算起来总共有三胎了,头胎是女儿,二胎是女儿,第三胎,倒是对龙凤胎。
虎子一家都快高兴坏了,特别是虎子她娘,陈三媳妇,更是像老妈子一样伺候儿媳妇。
就算前头有两个孙女,多了两张嘴,家里经济不比从前,她也时常去市场买条肥鱼,熬了奶白色的浓汤,让媳妇儿喝了养身体,
虎子也特别高兴,等小翠肚子有了月份,他更是一点脏活累活都不叫她干,只叫她好好休息着,千万别累着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谁能料想,就是这么精心的养着,小翠最后还难产了呢?她前头生了两胎,都是顺顺利利的,却在第三胎上,一脚踏上了鬼门关。
陈三媳妇原叫了个稳婆,可稳婆也不顶用,产房内人一声声的喊,喊到最后没了声,血一盆盆的端,端到最后不再流。
稳婆没了法子,不肯担上人命,便给陈三媳妇支了个招,叫她去请娘娘庙里的仙娘。
仙娘可不是好请的,她要五块大洋才肯动身,没奈何,人命关天,别说五块,就是十块大洋也得给。
他们去请了仙娘来,仙娘不慌不忙的走进产房看了小翠一眼,小翠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活气。
可仙娘仍是不紧不慢的焚香、净手、念咒,很郑重的一套流程下来,才画了符,将一道灵符烧成灰,化在水里。
小翠本已没了力气,听到婆婆说“救命的灵符来了”,便挣扎着,拼尽全力的,大口大口将水咽了下去。
然而,这花了三块大洋请的符,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小翠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
虎子一个大男人,跪在仙娘面前,哭着求她想法子搭救搭救。
仙娘叹口气道:“罢了,人命关天,我拼着折两年寿,请菩萨化解化解。”
于是,仙娘请了菩萨,又叫虎子烧了几炷高香,她闭着眼睛,盘坐在蒲团上,说不准到底是在通神,还是在打瞌睡。
外头一家子诚心诚意的在请菩萨保佑,里头小翠躺在床上,身上冷冰冰的,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双刚落地的儿女的哭声。
她想着:孩子是不是饿了?该喂两口奶罢?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此后,虎子要养着四个孩子,虽然小翠去了,可龙凤胎倒是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只是两个孩子身子有些弱,要慢慢儿精心养着。
虎子的日子一下子过得拮据了起来,一来小翠的丧事要花钱,因为仙娘说,老陈家本没有子孙命,该在这一代断了根,是小翠舍了一条命,为他家留下一脉香火。
小翠立了这么大功劳,而她生时又是那么的温柔可亲,勤劳能干,不能不给她风光大办呀。
二来,养着四个孩子,七口人吃饭,却只有陈三和虎子爷俩能挣钱,日子哪能不窘迫?
他们还像以往那般,租了个摊位,白天陈三出摊卖茶水,晚上虎子出摊卖豆花。
陈三媳妇要照料家里四个孩子,还要解决一家人的吃食,成日里也忙得不得了。
虎子白天不出摊时,就会去码头上替人扛包,挣几个钱贴补家用,其实摆摊挣的钱更多些,只是他们实在租不起两个摊位。
两个摊位,就意味着两份摊位费,两份清洁费,两份治安费……
潘二娘的那个小店,能开得那么红红火火,顺顺利利,与容真真不无关系。
那些税务局的官,以及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再是怎么吃相难看,也不会到嘉和大道这儿来刮油。
更何况,两年时间下来,容真真如今在平京这地儿,虽算不上顶级的,起码也是个有点档次的文人。
文人么,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利益,不值当去冒犯,不然人家动一动笔杆子,就惹得一身骚。
可虎子他们能靠谁呢?不管别人以怎样的名目收费,他们都只得把钱交上去。
容真真说:“既然这样,就把虎子招来吧,反正咱们店里还缺人。”
潘二娘叹口气道:“唉,他们原是胡同里日子最好的一家,谁曾想现在过得这样呢?”
她唏嘘良久,方才说起了第二件要说的事:“如今咱们家里也有几分积蓄,你什么时候去为那个很要好的姑娘赎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