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真一时竟不愿出声,倒是秦慕自己很警觉的发现了她,便平和的收下了帕子,顺手晾在架子上,没有多问什么,容真真道了声谢,他也只淡淡说了句“不客气。
“你这是在写什么?”容真真看着那大而厚的书,她的英文学得不错,可看这书上的内容,也觉得很吃力,有许多词,许多句子都认不出,读不懂。
“翻译一本百科全书。”秦慕答道。
他做了昌隆航运的翻译助理,靠着翻译这项本事吃饭,按理说昌隆航运给的薪资已不低,要是不乱花,足可以支撑起一个十二三口人的中等之家。
可秦太太却不是省油的灯,秦慕挣一分,她就能花一分,半点也不给剩,也不管秦慕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交学费。
秦二爷刚走那会儿,秦慕还没找着翻译这份活,家里实在困窘,可秦太太依旧肆意挥霍,万万没考虑过断了秦二爷给的生活费,mǔ_zǐ 俩该如何活下去。
不光如此,她还要拿秦慕撒气,秦慕每每散学回去,就得听她喋喋不休的乱骂。
秦太太出身本就不好,原先秦二爷还在时,她还收敛几分,装也装出个知书达礼的模样,可秦二爷这一走,她倒什么也不顾忌了,粗的野的下流话都说得出口。
若只是这样,秦慕还能全当耳旁风,可秦太太是那种自己不顺心,也要旁人跟着不顺心的人,她见不得自己都嚎得那样凄厉了,秦慕还能面色平静的坐在那儿看书写字。
秦慕越是平和,她就越来气,她一来气,就要扑上去抓人挠人,这时候她可从没想过这是她儿子。
实在被她闹得无法,秦慕去求了校长,请她批一间小屋,让他在学校里能有个清静地儿落脚。
儿子被自己逼走了,秦太太却不自省,反而骂他“狗杂种,白眼狼”,她把儿子看作了仇人,绝不轻易放过他。
她烫头发,买衣裳,订首饰,还听戏包园子……哪样烧钱就干哪样,秦慕被人家拿着账单找到学校时,都没想到他母亲干得出这种事来。
后来他找了个翻译的活儿,起早贪黑的工作还账,秦太太别的不行,在花钱上却有一千个一万个心眼,总能死死的卡着秦慕的薪资花,不给他多留一分。
亲生母亲要吸自己的血,秦慕没法子,他不供着她,她就能闹得他连书都读不成,有一阵子他都想索性躲别处去,在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安安生生的读书,过日子。
可他的心到底没有秦太太毒辣,终究不能撒手不管。
他一撒手,照秦太太那个作劲儿,转眼间能被催债的逼死。
本以为再如何也不过如此了,秦慕也只当花钱买清静,买心安,可近来不知为何,秦太太的开销猛然大了起来,新送来的账单几乎是从前的两倍,秦慕那样丰厚的薪资,都不足以支应了。
因此,他不得不想别的办法,去还了这笔账,恰巧一个共事过的朋友如今在报社工作,见他在找新的收入来源,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进步日报》以呼吁广大爱国青年积极进取,学习西方进步思想为办报宗旨,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因此对国外的一些著作眼馋已久,只是一直缺少翻译人才,也只能干看着。
秦慕那位友人深知他在语言上的长处,便向主编荐了他,因此便有了了翻译《百科全书》这个活儿。
翻译所得稿酬不少,将此次的账单还完也绰绰有余,但秦慕并不打算纵容母亲的得寸进尺,天晓得让她知道了自己还有余力,又会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容真真一直都知道秦慕学洋文很有天分,可当她看见秦慕能将自己看也看不懂的东西翻译得规规整整,就觉得很惭愧,同样是人,为什么别人就那么出息,想到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娘,她神情黯淡下来。
正惆怅间,秦慕突然出声:“我记得你的文章写得很好。”
容真真不解的看着他,她的文章确实写得好,每每先生都拿作范文在课上朗诵。
“你为何不写文章投给报社呢?”
写文章投给报社?
容真真连连摆手,“我哪里写得出报纸上那样精妙的文章?”
她这话倒也不是自谦过头,先生说她文章写得好,也只是在学里与同龄人相比,真正与饱学之士比起来,她是远不如人家的。
秦慕道:“没有谁是一开头就能把事做好的,只有真正动笔了,才晓得与其他人的差距,搞清楚自己差在哪儿了,离写出好文章也就不远了。”
他随后补充了一句:“我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容真真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要不要试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潘二娘肯定有个好结局的,其实她的经历也在促使她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