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过了多久,不到半年吧,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
老丁馒头店有两层,再加一个矮矮的阁楼,上头是住人的,下头的店面不大,破破烂烂的,只有三人并排那么宽,放了几个大蒸笼后,就只容得下一个人打转身了。
容真真只看到潘二娘一人,在那狭小的方寸之地忙活,她一个人发面、和面、醒面、揉馒头,再上蒸笼蒸,有客人来,也是她一个人在收钱。
她手里忙着,都没歇过,容真真看着她佝偻着,明显是体力不支的样子,她捶捶腰,捏捏手腕,就又继续一刻不停的和着面。
容真真心里想:那个男人呢,他在哪里?为什么都不替娘搭把手?
她愤怒又伤心,不知为何,竟不敢上前,那个弯腰驼背,满面风霜的人,真的是她的娘么?
看着看着,她心中酸楚难忍,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起先,她是走着,走着走着,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满腔郁愤促使她朝着前方,竭尽全力的奔跑起来,眼泪流了满面。
她漫无目的的跑着,往地上摔了一跤,爬起来,又往前跑,不知跑往哪个方向,也不知跑过了几条街,才终于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初娘把所有钱给了她,然后离开她,去往另一个男人身边,容真真心里知道不该恨,也没什么可恨,可她依旧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儿怨言:娘怎么能忍心抛弃自己的骨肉呢?
可亲眼见到娘过得并不好,她什么怨什么恨都没有了,只觉得心疼得要命。
哭过了,容真真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看四周,这里的场景那样熟悉,是她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跑到了这儿来。
离开半年,附近没有发生半点变化,粮油铺子、成衣铺子、豆腐坊……一切一如往昔。
她如幽魂一般走到那家熟悉的店铺前,红白喜事的牌匾还没换,连香烛、纸钱、花圈、鞭炮……这些货物摆放的位置都与从前一模一样。
高高的柜台后,有着一对乌青眼圈的赵礼昏昏欲睡,昨晚在赌坊奋战一夜,他今日有些精神不济。
容真真看着他,胸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平郁气,凭什么明明是他作了恶,却过得这样舒坦,而她的娘,却受苦受累,老得不成样子?
想到头发都白了的娘,想到她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她再也站不住了,发了疯一般,顺着原路又飞奔回去。
她跑过宽宽窄窄的街道,跑过长长短短的胡同,沿着白河,跑过了玉水桥,跑到了菜市口。
她扶住了膝盖,半蹲着喘着粗气。
好半天,她将气喘匀了,才迟疑着走上前去。
虽说是馒头店,但这里也不光卖馒头,还有饺子皮、面条、汤圆之类的生食,须得买回去自家煮。
潘二娘揉着面,问道:“买些什么?”
半晌没听到回答,潘二娘转身抬头,眼睛蓦然瞪大,泪水霎时唰唰往下流。
“福姐儿,你,你怎么来了?”
她上前两步,伸出手想抱抱自己的女儿,又仿佛意识到什么,赶紧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却又觉得怎么也擦不干净。
容真真不顾她一身的面粉,猛地扑上去,扑进她怀里,将脸埋在娘的颈窝,呜呜的哭起来。
潘二娘手足无措道:“福姐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没钱,没钱娘给你,娘有呢。”
她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连忙将容真真带到旁边的巷子里,从兜里掏出一把毛票,塞给容真真:“娘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
容真真不肯接,“您别给我,丁叔知道了该不乐意了。”
“傻孩子,这又不是他的钱,都是娘抽空帮人做针线挣的,你安心拿着就是。”
老丁一向吝啬,每日做了多少个馒头,和了多少斤面都数得清清楚楚,他信不过潘二娘,每晚睡前都要把钱点一遍,少了一分都不成,谁也甭想从他手里捞着半个子儿。
可容真真还是没接,她说:“我找着活儿了,一月五个大洋,不缺钱花。”
潘二娘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娘就知道福姐儿能干。书呢?书读得怎样了?”
容真真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自豪:“我又得了第一,学里奖了我五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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