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快让开!”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姚氏回过头,看见一匹受惊的马朝她扑过来。她用力向一侧躲避,怀中的香包掉落,她亲手做的福饼和去寺中求来的平安珠落了一地。
一声马嘶,一道银光,一个身着铠甲的高大男人。
受惊的马轰然倒地,鲜血喷溅。惹来无数目光。前一刻的慌乱,好像也缓了缓。
“多谢军爷!”姚氏朝霍平疆道了一声谢,又急急收回目光,跪在地上去捡四散而落的福饼和平安珠。
她蹙着眉,心里焦急。福饼她可以再做,可是她怕这为霍澜音求来的一百零八颗平安珠遗落了任何一颗。
霍平疆立在原地看着她,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走得很慢。
他在她面前停下的时候,系于腕上十八载的麻绳忽然断了,悠悠飘落,落在平安珠上。
姚氏刚要捡起那颗平安珠,指尖顿了顿,拾起麻绳。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军靴,她慢慢抬起头,望向霍平疆。
“军爷掉了东西……”
四目相对,好像失去了听觉,所有的嘈杂都不复存在。人群四散、吵闹慌乱……满地丹红的平安珠像一道屏障,将世间万物隔离。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了他们两个,默默相望。
十八年。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补丁粗衣的爱笑的消瘦少年郎。他高大了很大,不再笑,穿着威风的铠甲,有着久经战场的威严,有着岁月打磨过的从容,有着居于高位的尊荣。
她也不再是那个穿着补丁粗衣同样爱笑的温柔漂亮小姑娘。她老了,鬓间多了华发,眼角有了细纹,即使今日特意描了妆,也遮不住她的苍老。过分消瘦,已撑不起这身衣裳。一个,寻常的底层妇人。
周玉清惊道:“她怎么呆在那里拦着霍将军的路!莫不是吓傻了?荷珠,你快去将她拉走!”
“好,我这就去。”周荷珠赶忙下马车。
纪鹤轩也赶了过去。
“你这妇人,怎么拦着霍将军的路!快让开!”纪鹤轩挥鞭。
姚氏的双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而那鞭子自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霍平疆的目光没有移开姚氏,却准确握住鞭子。他手腕略一用力,马背上的纪鹤轩被拽得摔落在地。
将要跑到这里的周荷珠愣住了,不由停下来。
霍平疆松了鞭子,手却有一瞬间的发抖。
他动作缓慢地在姚氏面前弯下高大的身躯,冰冷的铠甲磕在地面,单膝跪在她面前。
“小姐……”他低沉的声音蕴着一丝克制的哽咽,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久违的柔和。
那年她还梳着丱发,踩着他肩膀爬上树。她坐在树枝上,弯下腰,双手去扯他的脸。
“霍石,他们都说你不会笑。你要多笑哦!”
月圆,星繁,夜风温柔地卷来桂的郁香。
他认真地说:“看着小姐,才会笑。”
姚氏合上眼,眼泪终于滚落,继而温柔地笑了。
——他还活着,没有死于敌人的刀枪,而且做了大官,过得很好。真的是……太好了……
“真好,真好……”她哭着低诉,“你还活着……”
“早就死了。”霍平疆打断她的话,“今日才复生。”
霍平疆起身,将姚氏抱了起来。
“我给音音求的平安珠!”姚氏伸手想要去捡。
霍平疆面色冷毅,抱着姚氏大步朝马走去。他说:“再不需神佛,你有我了。”
“可是音音……”姚氏担忧地望向小巷的方向。
霍平疆一直没从姚氏的脸上移开的目光,这才顺着她的目光朝小巷的方向望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对她说:“没事。安心。”
才爬起来的纪鹤轩看着霍平疆带着姚氏上马,目瞪口呆。他后知后觉,这个老妇人就是霍将军那个传说中的发妻??
“那……霍将军还是那个傻子太子妃的爹?”纪鹤轩迅速给了自己一巴掌,又“呸”了一声,可再不敢说什么傻子不傻子的。
他忽然想起来今日的任务,赶紧翻身上马去追霍平疆,在后面笑呵呵地说:“恭喜霍将军和嫂子团聚!这个时候到酒楼吃一杯庆祝才行!”
立在不远处的周荷珠脸色发白,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霍澜音被人拉进小巷之后,被那人拉上一匹早就停在那里的马,朝着西面的巷子林冲去。那一片的民宅密密麻麻,小巷交纵,最是藏匿行踪的好地方。
马很快停下来,霍澜音又被拽下马,拉进一间不起眼的民宅。
“我把人带过来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善待我的家人!”男人说完,手中的匕首一横,割喉而亡。
霍澜音缩着肩向一侧躲避,躲开溅起来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