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音急匆匆往家赶,此时方觉得周府和皇宫的距离竟像是天与地一般遥远。
还没到,隔着一大段距离,霍澜音推开车门,朝周府的方向张望着。
已是下半夜,最是夜深人静漆黑一片的时候。可是离得那么远的距离,还是能看见周府升起的火光和浓烟。
路不算平坦,车辕颠簸了一下,霍澜音身形一晃,差点跌下去。卫瞻手臂在她的细腰间一捞,强势地将她捞回怀里。
“还没到,你看着也没什么用。”
霍澜音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她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你不知道,我母亲的命真的太苦太苦了”
母亲幼时亲眼看着全家死于西蛮人手中,吃不饱穿不暖流浪十年后嫁给曾经的小厮,而后男人战死儿子走失,她不得不大着肚子逃难以至于从富家小姐沦落为奴籍,原以为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偏偏养在膝下十六年的女儿被有心人调换
霍澜音哽咽着絮絮说着母亲的过往,心疼得要命。
“就算在母亲最苦的日子里,她也没忘了尽她所能去帮助那些家人死在战乱中的可怜人。我想让母亲不再苦,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母亲的身体”
霍澜音泣不成声,眼泪一颗颗落下,滴落在卫瞻的手背。
卫瞻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一时之间笨拙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马车在周府前停下来,霍澜音早已立在车边,等车停稳,立刻跳下去,卫瞻跟在后面。而那些卫瞻带来的御林军,更是立刻开始扑灭大火。
霍澜音冲进火前的人群,抓住周荷珠的手,急问“荷珠我母亲呢,你可看见我母亲了”
周荷珠刚想说话,看见后面的卫瞻。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太子爷还亲自送霍澜音回家难道传闻是真的太子爷真的要娶霍澜音不是药引不是侍妾,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荷珠,你说话呀”
周荷珠回过神来,说“哥哥进去救她了。”
纵使方寸大乱,霍澜音也敏感地感觉到了周荷珠语气的生疏。她理解周荷珠恨她怪她与她生疏与她决裂,可是周荷珠在提起姚氏的时候怎么可以是这样漠然的语气她可以尝试去理解周荷珠平日在周家为了避嫌为了生母远离姚氏,可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姚氏的生死
往日十六年,母亲何曾亏待过她
霍澜音的心一沉,不管周荷珠对她如何,她都可以尽量去谅解、忍让。可是她不会原谅周荷珠对母亲的漠不关心。
霍澜音松开她的手,转身朝着火海疾走。
卫瞻拉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你进去做什么你有力气扑火,还是有能耐救你母亲出来不要给旁人添乱。”
“我不进去,我就是想离得更近一些”霍澜音咬唇,努力忍下眼里的酸涩。热浪扑面,炙热难忍,将她眼角的湿意一并烤干。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觉得呛,又要大口地咳嗽。
那边正在安慰家人的周玉清看清卫瞻,顿时一凛,赶忙迎上去,带着家人行礼。
卫瞻扫了一眼,周家人个个略显狼狈,却并无过分恐惧和悲痛。他问“可是预先做了准备”
“回殿下的话,今日犬子归家命家仆夜间巡逻,当时不解其意,此时方明白他恐怕早就料到有人对他下手。”
卫瞻略一沉吟。周自仪今日状告朝臣三百二十七人,这其中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若是平常,谁也不敢在他擂了跪天鼓这样敏感的时期动手,然而适逢今日父皇吐血昏厥。下手之人定然是以为这个时间父皇对此事无暇顾及,所以才铤而走险。
“主子”流春和落月几个丫鬟赶忙迎上过来。虽然周自仪早有防备,可是京城许久不曾降过雨雪,天干物燥,这火一起,火势越来越大。大家从周府逃出来,下人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马车。
“我母亲如何了”
三个丫鬟顿时脸上发红,羞愧地低下头。
“当时表少爷在,他背着夫人。夫人让我们不要回头,先跑出去。可是当我们跑出来才发现表少爷和夫人没有跟上来”
霍澜音还想问莺时去了哪里,就看见周自仪背着姚氏,从火海中走出来。
“哥哥”霍澜音先是看见火海中的周自仪,才看见他背上的母亲。
“母亲”霍澜音赶忙飞奔而去,将母亲从周自仪的背上扶下来。
莺时跟在后面,熏了一脸黑,呛得直咳嗦。
周自仪冲进去的时候,将自己从头到脚淋湿,抱着一坛子水浇到姚氏的身上,才背着她往外跑。
然而姚氏体弱,即使是这样在大火前,她还是因为被浇了水冻得手脚冰凉。
周自仪简单交代了两句,转身就冲进火海。
“自仪,你还进去做什么那么多下人不够你用还是怎么着”赵氏急得死死抓着周自仪的手。
“宝意被压伤了腿,走不了。下人不知的位置。”
周自仪趁着赵氏发怔的刹那推开她的手,再次进了火中。
“音音,母亲没事。”姚氏对霍澜音温柔笑着。
“手好凉。”霍澜音蹙着眉,赶忙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母亲的身上。
肩上一沉,霍澜音疑惑地回过头,对上卫瞻的目光。他解下身上的玄色外袍,搭在霍澜音的肩上。他的袍子很暖,也很宽大,搭在霍澜音的身上,曳着地。
卫瞻有些惊讶地看了姚氏一眼。他对姚氏有些印象,当初在西泽,这个女人固执站在雪中,固执地等在院外,一等就是一夜。
什么钢筋铁骨也受不得那样的不珍惜。
不过一年而已,这个妇人竟瘦得脱了相,眉眼间的温柔倒是未曾变。尤其是在路上听霍澜音讲过她母亲的过往之后,卫瞻越发觉得姚氏经历这么多仍能心存善念温柔真淳,更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