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音在原地立了片刻,走出房门。也是霍澜音这五日第一次迈出这间屋子。
卫瞻就在隔壁。
霍澜音立在门口,望着隔壁紧闭的房门。半晌,她提着长裤走到隔壁门外,轻轻将房门推开一点,从门缝往里望去。
卫瞻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搭在膝上,阖着眼运功。
霍澜音收回视线。她又在门外立了一刻钟,再次朝房中去看。卫瞻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相比刚刚,他周围萦绕着一层黑气。霍澜音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只觉得卫瞻周身隐约可见的黑气很是瘆人,给她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霍澜音轻轻关上房门。
她又在门外立了近一刻钟,再次朝里望去。卫瞻还是刚刚的样子。
喉间一痒,忍不住想要咳嗽。霍澜音望了一眼卫瞻,用手压在喉间,快步退回了房中。房门刚一关上,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又因为刚刚与卫瞻起了争执,说了好些话,嗓子格外难受。她走到桌边倒了水喝了好些,嗓子的干涩撕裂之痛才堪堪缓解。
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她软软坐下来,待得身上的无力感稍微缓解了些,才再次起身去看一眼隔壁的情况。
卫瞻的神色好了些,她悄悄松了口气。
看过几次,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
店里的伙计送来饭菜,霍澜音五日来第一次自己拿起筷子,竟也有一种久违的自由感,还有说不清的诡异生疏感。
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然后用空碗碟将饭菜盖上,免得卫瞻来吃前,招了虫蝇。
霍澜音饭后喝的汤药有助眠的作用。她喝了药,如之前几日一样去床榻上睡下。
卫瞻这次运功用了大半日,他睁开眼睛时已将要傍晚。他垂眼,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握成拳,再张开。
卫瞻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起身下榻。他推开房门迈进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桌上用空碗碟扣住的饭菜。
他绕过屏风,看见霍澜音安静地睡着。他又退回来,坐在桌边,一一掀开碗碟,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凉了的饭菜毫无口感。向来挑剔的卫瞻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重新绕过屏风,立在床榻旁,开口:“醒醒。”
霍澜音眼睫颤了颤,眉心轻蹙,甚至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她翻了个身,用脸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没有醒过来。
卫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俯下身来,捏住霍澜音的鼻子,去吻她的唇。
“唔……”霍澜音终于皱着眉醒过来。看了卫瞻一眼,又倦倦阖上眼睛。
“啧。”卫瞻看着霍澜音扑闪的眼睫,忽然伸手揪了一根下来。
霍澜音低低地叫了一声,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一下子坐起来。
卫瞻摸了摸她的头,将她一绺儿乱的长发挑开,说:“起来,带可怜的泥泥出去看看窗外的热闹。”
霍澜音对上卫瞻脸上的假笑。她轻轻瞥了一眼卫瞻的右手,收回视线。
衣服很快送过来,一身男装一身女装。卫瞻让她自己选。霍澜音想了想,还是决定穿男装。
她翻着男装,看见里面的白布裹胸,有些意外地看了卫瞻一眼,惊讶于他的细心。
卫瞻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对她笑:“泥泥的大小,孤岂能不知?不裹起来如何扮成男儿郎。”
他望向自己张开的手掌,饶有趣味地回忆了一番握不住的大小。
霍澜音连看也不看他,扯开勾起来的床幔。厚重的床幔落下时,伴着卫瞻的轻笑声。他悠悠地说:“何至于。”
霍澜音不理他,在床幔里脱下衣服,一层一层缠绕裹胸,换上男装。
霍澜音戴上白纱帷帽,跟着卫瞻下楼。他们两个人刚刚走出九霄楼。九霄楼对面的茶肆里盯梢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短暂的低声交流,一个人留在这里继续盯梢,另外一个人立刻去报信。
——报信给神偷赵三。
正是儿童放学归来时,大街小巷里的叫卖声几乎被小孩子的嬉闹声抢了风头。
卫瞻带霍澜音出来,是为了吃饭的。这几日都在九霄楼里吃,纵使九霄楼里的厨子手艺再高超,卫瞻还是有些厌了。
“这位……可是梅无先生?”
一位老先生追上来,语气里带着不确定。虽然他瞧着霍澜音的身量和打扮很像梅无,可毕竟没见过她的脸。
霍澜音转过身:“陈老爷。”
听到霍澜音故意压低的嗓音,和她叫出他的名号来,陈老爷才确定。他快走两步,笑着说:“前段日子老家有事急急离开,竟是忘了给先生栾凤玉的酬金。我这正打算将酬金送到不二楼代为转交给先生,没成想竟在这里遇到了!”
他赶忙拿出袖中沉甸甸的荷包,双手递上来,笑着道:“只是这酬金拖了这么久,还望先生莫要责怪。切不要以为老朽跑单。那可要晚节不保喽。”
“陈老爷说笑了,您的为人岂会跑单。”霍澜音将酬金接过来。
陈老爷又笑着说:“小孙女很是喜欢那玉簪,夸个不停。”
面纱下,霍澜音欢喜地笑了,真诚道:“小玲姑娘喜欢就好。”
每当有人喜欢她雕的玉,她总是欢喜的。
即使她遮了面,即使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卫瞻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欢喜,他闲闲瞥了她一眼。
陈老爷又客套了两句离开,霍澜音握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转头望向长街的另外一个方向。
“走啊。”卫瞻回头,才发现霍澜音没跟上来。
他还没再开口问,霍澜音先说:“我想去隔壁街一趟,很快的。”
她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殿下在云酿楼等我也好,和我一起过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