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布头巾早就被淋湿了,带着雨水的馊味儿,还沾了些霍澜音身上的泥沙。
他握着花布头巾的手微微用力,骨节发白。
霍澜音的脊背越发紧绷了几分。她背对着卫瞻默默等待着,然而一时片刻什么也没等到。很快,马就进了城,雨早就停了,城里的人陆续从屋内出来,街道两旁有了行人。
卫瞻将花布头巾随手一扔,罩在了霍澜音的头脸上。霍澜音松了口气,知道卫瞻这举动的意思,至少不会当街把她怎么样。她默默扯了扯头巾,将自己的头脸遮起来,又去整理湿漉漉的衣服,不想让自己太过狼狈。
卫瞻解开蓑衣领口的带子,手臂一抬,将霍澜音拽进怀里,他的手臂横在霍澜音身前,霍澜音的身子便也藏在了他宽大的蓑衣里。
刚停了暴雨没有多久,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下雨。这个时候出门的人大多都是有事在身,脚步皆匆忙,倒也没怎么去看卫瞻和霍澜音。就算有人投来目光,也只能看见一个女人偎在卫瞻怀里的轮廓。还是个身上擦了香料的女人。
马在九霄楼停下来,店里伙计赶紧迎上来牵马。
卫瞻没让霍澜音的脚沾到地面,直接抱着她下了马,走进九霄楼,穿过宽敞的大厅,径直往楼上走,随口吩咐了跟上来的店内伙计准备热水。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焦高望向卫瞻的方向,等卫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才收回视线,接过小弟递过来的烈酒,豪饮了一杯,高兴道:“带劲!”
“不过,先前的消息不是说他抗着个雕玉的男人走?这回怎么又抱了个女人……”瘦小的男人小声嘀咕着。
“男女通吃那更带劲了!”焦高宽大的手掌重重拍了拍瘦小男人的肩膀。
男人的肩头立刻往下一沉,他赔着笑脸说:“对对对,焦大哥说得对!”
焦高没接他的奉承,转而问刘德顺:“打听得怎么样了?”
刘德顺说:“生面孔,的确是第一回 来丰白城。霍小将军的表弟,霍小将军在的时候还调兵帮过他胡闹。不过霍小将军已经离开了丰白城,这人没他表哥,在咱们丰白城是死是活还不是看咱们的?”
“就一个人?”焦高问。他觉得有点奇怪,这人既然是霍小将军的表弟,那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这些年来丰白城买玉的富贵公子不少,可头一回看见连个小厮都不带的。
“是,仔细打探过了。这人自打出现在丰白城就是一个人,一个小厮都没有。住进九霄楼,衣食住行都是九霄楼的伙计操办。”刘德顺想了想,“对了,虽然他是只身一人,但是特别有钱!九儿胡同的弟兄说这人买东西挑的都是最贵的。啧,好些店里的镇店之宝都不入他的眼。也不知道身上带了多少钱。啧啧。”
另外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外号铁柱子的人有些犹豫地开口:“焦哥,这人是霍小将军的表弟,花钱大手大脚身份家世肯定不一般。真动他,会不会踢到铁板上?”
焦高瞥了他一眼,说:“不就是个有钱的少爷,连个小厮都没带,不是偷跑出来玩的,就是跟家里闹被赶了出来的娇少爷。”
焦高摸了摸胡子,笑了。他对刘德顺使了个眼色,道:“把赵三给我找来!”
赵三在丰白城的名气可大着呢,人送外号——神偷。
刘德顺意会点头。
卫瞻将霍澜音抱上四楼,立刻将她放了下来。他瞥了一眼手臂上沾染到的泥水,颇为嫌弃的口吻:“去把自己弄干净。”
霍澜音也早就觉得身上十分不舒服,不用卫瞻说,也想立刻将身上弄干净。
“这边请。”店里的小伙计笑着弯腰领路,将霍澜音领进浴间。
进了浴间,霍澜音有些惊讶。四楼的浴间很大,似乎是两间客房并在一起的大小。而且用上等的木料拼成了一处沐浴的水池,氤氲的水汽间,飘着淡淡的木香。几个小丫鬟正在一桶一桶往池中添水。
店伙计退了出去,霍澜音让几个丫鬟也下去。她立在池边解下脏兮兮的泥衣,先用兑好的温水浇冲身上的泥沙。
水温没有兑好,有些凉。霍澜音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很快冲刷完,迈进水池里。池子里的水很热,温暖包围着她。她靠着一边,慢慢感受着热水卷走体内的寒意。
她长长舒了口气。
被热水包裹着很舒服,她挺直的脊背慢慢柔软下来,捧起一捧热水拂到脸颊。
木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香气。这世间独一无二,只属于霍澜音的味道。
霍澜音坐在热水中,逐渐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屋子里静悄悄的,闭上眼睛的时候,霍澜音隐约意识到自己淋雨似乎发烧了。
她用手背贴在额头,果然有些热。
可是她很累,水里很舒服,一时之间不想动,只想这样一直闭着眼睛泡在热水中。
房门被推开了。
霍澜音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谁能进来呢?只能是卫瞻。而且霍澜音听得出来卫瞻的脚步声。
她实在是觉得太乏了,直到卫瞻走到她身侧停下脚步,她都没有睁开眼睛。她隐隐约约猜到自己好像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