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天色将明,东边泛起鱼肚白,余下之处仍旧一片漆黑,星月还没有退场。丰白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整洁小院里的一间屋子里亮着灯,灯已经燃了一整夜。
起了风,远处隐隐传来鸡鸣和虫叫。一道风吹开小轩窗,将屋子里的灯吹熄。
霍澜音魇着了,她一下子惊醒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她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漆黑一片,惊慌地攥着被子,大声喊:“莺时!莺时!”
“怎么了,怎么了?”莺时连外衣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子急急跑进来。
“哦,是风将窗户吹开才吹熄了蜡烛。姑娘别怕,我这就点灯!”莺时吹燃火折子,将窗前的烛灯点燃。她又拿了根蜡烛点燃,将另一边的坐地架子灯也点燃。
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霍澜音抱着膝,低着头。
“姑娘又做噩梦了?”莺时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霍澜音的背,安慰着,“姑娘不怕了,咱们现在可安全啦。一切都好好的呢!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霍澜音将手心贴在额头,让那颗快速跳着的心脏平复下来。她疲惫地摇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也不早了,不再睡了。”
“也好。今儿个是鉴玉日,本来就是要早起早发出的。”莺时起身去一旁的双开门黄梨木衣橱中给霍澜音翻找衣服,“姑娘,穿这件吗?”
莺时回过头望向霍澜音,发现霍澜音抱着膝发呆,没有听见她的话。她默默自己做主拿了一套霍澜音的衣服放在霍澜音床头。
现在想想,当初她得知霍澜音被野狼分尸吓成那个样子,也不难理解霍澜音自己会有多怕。
院子里传来木门推开和冯大娘打着哈欠的声音。
霍澜音望向小轩窗的方向,说:“还这么早,别让冯婶起来忙活做饭了。反正我已经起了,咱们早些出发,到了鉴玉街随便吃些东西就好。”
莺时应了一声,赶忙去办。
天色还没有大亮,霍澜音便带着莺时准备出门。她穿了一身茶白的男子长衫,墨发束扎,带着白纱帷帽。
莺时倒是没有扮男装,仍旧是一副小丫鬟的打扮。
“东西可都带齐了?”霍澜音问。
“姑娘放心,昨晚上睡前已经检查好几遍啦!”莺时轻轻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着的木匣子,又将另外一个木匣子递给霍澜音背着。
冯叔站在门口喊自己的儿子:“小石头,快点收拾好跟公子出门,仔细照顾着!”
“晓得!晓得!”小石头一边系着外衣的腰带,一边跑出来。
他跑到霍澜音面前伸手:“公子,我来背!”
“不用,不重。”
霍澜音带着莺时和小石头,刚走出院门没多久,冯叔的小女儿小芽子一溜烟跑出来,怀里抱着雨伞。
“阿娘说可别淋了雨,带着伞!”
小石头摸了摸妹妹的头,将两柄雨伞夹在腋下。
冯叔一家四口都住在霍澜音的这处小宅院做些杂事,他们一家人也都知道霍澜音女扮男装,毕竟霍澜音平时在家中并非日日都穿着男装,不过是出门的时候为了省去麻烦事才扮成男子。
丰白城是十里八乡最为富庶之地。一方面,是因为丰白城盛产质地上等的玉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今圣上还不是皇帝时,这里是他的故土。
玉器不仅需要天然美玉,还需要技艺高超的匠师。丰白城盛产上等玉石的同时,也催生了许多妙手玉石匠师。这些技艺高超的匠师又吸引了许多外地人来这里学习交流,以至于都说全天下最好的玉石和最好的玉石匠师都在丰白城,丰白城也被称作玉城。
丰白城在一年当中有许多个因为玉石产生的节日,更别说玉石匠师的各种比赛。而鉴玉日则是丰白城中关于玉石活动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在这一日,会有许多当地的匠师和商铺拿出珍藏的玉石出售。许多外地人也都会在这里挑买心仪玉石。
金银有价,玉石无价。每年的鉴玉日总是能卖出天价的玉石。
霍澜音在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出发,等到了鉴玉街时辰已经不早了。鉴玉街两旁看不见尽头的玉石铺子早已熙熙攘攘。
霍澜音带着莺时和小石头随便找了家路边的茶点铺子,点了两屉肉包子、一屉素包子,还有清粥和小菜。
“包子到啦!”店小二先将两屉肉包子送上来,回去再拿一屉素包子放在桌子上。
“嘿嘿,还这么早就这么热闹啦!小芽子肯定在家里抱怨我不领她来!”小石头大口吃着包子。
“今天人太多,带着她不方便。过几天集市你再带她出来玩。”霍澜音说着,小小咬了一口包子。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阵犯恶心,赶忙用帕子掩口将含在口中的包子吐了出来,大口喝起茶水。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一屉素包子,这屉怎么是肉包子!”莺时恼了。
店伙计赶忙过来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今儿个店里客人多,手忙脚乱的,给拿错了!我这就再拿一屉素包子过来。这屉拿错的肉包子也赔给几位客官,然后再算个半价!千万包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