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曦坐在朴实无华的华清宫小院儿里, 一边批着石桌上的折子, 一边要让储君背今日所学的功课。
储君揪着头发, 无助地看向沈知行, 弱弱叫了声:“父君……”
沈知行两手一摊, 爱莫能助。
他正在给琴写名字,琴是云州送来的琴,做工精良, 原是给苏向玉的,并非名琴, 也无刻字,被苏向玉送给了他。
四年疗养,沈知行的手渐渐稳了, 也有了些力气,能拨动琴弦时,班曦喜极而泣,立刻命人把库房里大大小小的名琴全拿来给沈知行,且大赏了傅吹愁。
傅吹愁拿了赏, 并没有“知趣”退下。
“还是先从那些松散的琴开始吧。”傅吹愁说道,“虽然音色上比不得这些, 但不伤手为重。”
傅吹愁说这话的时候, 恰巧苏向玉在,她道:“具体哪种琴?”
傅吹愁:“受潮的琴好一些,琴弦最好是蚕丝……”
“要求的还挺多。”苏向玉挠头,又道, “哥,我家有一把,刚从云州送来,若是不嫌弃,就先拿着耍。”
沈知行歪头笑:“不嫌弃,长这么大,你还没送过我这个兄长像样的礼呢。”
苏向玉:“咳……”
班曦明白沈知行的意思,默契接道:“是啊,她可想不到这一层,所以啊,家里也该添人替她照料这些了,向玉,怎样?可有看上的?”
苏向玉也反应快,立刻捂住腮帮,说道:“哎唷,我牙疼。”
她本是寻个理由避开这个话题,可傅吹愁听见她喊疼,犯了老毛病,立即出声询问:“哪里,让我看?”
苏向玉也不全然是装的,愣了一下,她张开嘴,指着右边的牙:“这个,你能看?”
傅吹愁撸袖子:“疑难杂症,无所不通。”
苏向玉也恭维道:“自然自然,傅大人是凭医术精湛封侯的,肯定没有医不好的病症!”
傅吹愁拉着苏向玉到一旁去给她看牙,这两位不着调的都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御前。
班曦和沈知行意味深长的交换了目光,之后,二人偷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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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在琴上写下景行行止后,抬头看向储君。
储君嘟着嘴,磕磕巴巴背着今日的功课,背到一半,储君偷瞄了眼沈知行,灵机一动,装起病来。
“哎呀……母皇,好儿头疼……”她一边说,一边还假咳了起来。
班曦冷笑一声:“你敢欺君?”
储君心想,有何不敢?
遂演得更积极了些。
班曦不擅长对付这样的储君,她最怕储君装病,虽然心知她无事,可只要储君一装病,她就想起从前种种,愧疚万分。
储君磕磕绊绊长到现在,能吃能睡,也还算聪慧,虽然没生过大病,但小病一直不断,头疼脑热也是常有的。
想来想去,也还是在娘胎里就已不足。
因而,只要储君“柔弱”咳嗽,楚楚可怜看着她,班曦就没辙。
班曦没招,沈知行有。
他的招数,就是“以毒攻毒”,只要储君一装病,他就也捂脑袋装病。
这下换储君没辙,还得恭恭敬敬问候父君,若是她有错在先,沈知行还会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储君。
储君年纪小,轻易就能被这群大人哄骗,只要沈知行这么看她,片刻功夫,储君就抽抽搭搭认错。
“是我不好,父君不要生病嘛……”
这个时候,班曦再跟一句:“你若不气他,他怎会病?”
那效果,立竿见影。
等储君哭完,眼泪擦干,沈知行就伸出手抱她入怀,跟她一起习琴练字。
他抱不动她,她也懂事,从没要求过要举高,或者拽着他的手荡悠。
但沈知行见她拉着长沁跟铜钱荡悠过,他心里挺难受的。
储君也和班曦一个性子,做事沉不下去,还没写几行字,就想去玩。
只是储君如今一动脚,班曦就知道她想往哪跑,储君还没来得及从沈知行的腿上跳下来,班曦就幽幽道:“功课温读了吗?”
储君嘟着嘴,只得继续写字。
班曦批完手头的折子,踱步过来,绕到fù_nǚ 俩身后看他们习字。
“嗯,越发好看了……”班曦夸道,手也偷偷绕上了沈知行的头发,在女儿看不到的地方摸一把瘾。
沈知行笔尖一颤,储君嘿嘿笑起来:“父君的字抖出了尾巴……”
沈知行转头怒视班曦。
班曦讪讪收回手,握在唇边轻轻一咳,拍了下皮孩儿的脑袋,斥道:“回去温书!”
长沁也长了经验,解读班曦的话来,越发熟练。班曦呵斥储君,他却能听懂,这是让他领走储君,别碍事的意思。
长沁笑眯眯上前,拉着储君离开。
班曦这才拉起沈知行的手,又是揉又是吹,说道:“歇会儿,朕的手都写累了,你也该歇歇了。”
沈知行笑了起来,骂道:“陛下这个人,好意思训斥小好?”
“朕可比她强多了,朕四岁时,千家诗国策论倒背如流,识的字懂的理可比她多多了。”
班曦聪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她也没夸张,她四岁时,的确可以背诵国策论,且还能给她的父皇讲出道理来,只是后来几年,也没见比四岁有长进。
“又有何用?”沈知行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不看儿时懂多少,而是要看最终的年纪,停留在几岁……我看陛下啊,恐怕多不过八岁。”
班曦恼道:“你仔细些,不然,今夜朕就祭出红绫来,再与你斗一斗。”
沈知行哑然失笑,捂着额头道:“啊呀,头疼……”
你看,装病这种事,果然储君是学他的吧!
班曦咬牙道:“朕说到做到,你今晚就洗干净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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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如初八岁那年,沈知行的手与腿完全无碍,除了阴雨天会不舒适,其余的大病小病,全给养好了。
班曦认为,这件事上,傅吹愁居功至伟,傅吹愁却头一次说了句让班曦开心的实话,他道:“哪里,这也是陛下的功劳。心病得用心医治,这几年,陛下对帝君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
班曦得意的,要是有尾巴,早已高高翘过头顶。
“朕无他求,只要他好好的,跟朕在一起也觉欢喜就好。”
班曦说这话时,沈知行正带着储君钻进花圃里捉蟋蟀,听见了她的话,转过头来,远远喊道:“自然欢喜。”
班曦咧开嘴,一边笑,一边擦泪。
傅吹愁假装没看见,默默退开。
储君趴在沈知行的背上,要他背着自己去爬墙头。
班曦听见了,背着手说道:“不行。”
“可以。”
沈知行扛起了女儿,回头对着班曦笑了笑,把储君凑得高高的,让她去折宫墙前的杏花枝。
杏花如雨簌簌飞下,班曦忽然嫉妒起女儿来。
“你都没跟朕这么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