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吹愁冒着大雨, 敲响了含凉殿的门, 沈知行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依旧木呆呆望着窗。
窗外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班曦拍着门, 身后是一群宫人, 手里要么提着灯,要么捧着药。
可不管是谁来,沈知行都不应。
宫人小声说:“药凉了。”
沈知行已经整整一日滴米未进。
班曦退开, 负着手,深深叹息一声, 抬了抬下巴:“开吧。”
几名侍卫撞开了门。
屋内的白猫受了惊,喵喵叫了几声,躲到了沈知行的怀里, 露出上半边脸,警觉又惊恐地盯着班曦看。
班曦几步走至床前,皱眉看向沈知行。
沈知行慢慢闭上眼,不说不听不动。
班曦:“药呢?”
宫人走来,傻傻站在一旁。
班曦喊来侍卫:“让他喝!”
沈知行根本不配合, 窗户被风雨吹开,他苍白着一张脸, 眼下淡淡阴影, 虚弱地缩在被中。应了风,咳嗽了几声,身上就起了层薄汗。
班曦看得心酸,拉他起来喝药, 沈知行却轻轻摇了摇头。
班曦坐下来,接过药碗,低声道:“别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把药喝了吧,朕不想强迫你什么……”
沈知行依旧摇头。
班曦:“是朕错了,错的离谱……你要怎样才能把药喝了,吃点东西呢?”
沈知行轻声道:“没意义了……”
“朕犯的那些错,朕会竭尽所能弥补,只求你好好的,好好活着……”
班曦心里清楚,沈知行是在求死。
傅吹愁说,沈知行郁结在心,已无生志。
班曦哭得两眼红肿,抓着长沁,反复问她该怎么办。
班曦终于舍得将自己的错误从头到尾挑出来,仔细自审了一遍。
这之后,她哭着烧了千秋阁沈知行的牌位,罢了两日朝。
只是前朝盛传,班曦是因挥泪斩茶青方而心中悲痛,无心政务。
长沁如此与她学了,班曦却道:“也好,他们都是明白人。”
只要不让沈知行背祸主之说就好。
侍卫请示她,接下来要不要迫沈知行把药喝了,班曦始终狠不下心,怕他再因此多恨她,踟蹰许久,班曦说道:“再端一碗来。”
很快,新的就到了。
班曦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她端着药,轻声细语哄沈知行。
沈知行依然形同木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愣愣看着风雨中开合的殿门。
“朕会找人来修好的……”班曦语气更柔,“朕弄坏了你的门,会补好的。”
沈知行回了一瞬的魂,眼眸转向了她。
班曦吹了吹药,送到他嘴边:“你若不喝,朕就跪着喂你。”
沈知行恍惚出神,抬起双手,眸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班曦愧疚不已,心如针刺。
她来之前哭久了,嗓子沙沙的,说话细听,就如在哭。
“朕想了许多,无论如何想……都无法弥补哥哥受过的伤。”
班曦放下药碗,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把袖刀。
沈知行呆愣愣看着,似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刀刃出鞘,班曦说道:“朕处决了青方,可思来想去,能让你原谅的朕,或许只剩下这一种办法……你受过的伤,朕也替你痛过,如此……”
班曦右手持刀,割向自己的手腕。
沈知行猛地回魂,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挡住了刀刃,声音嘶哑道:“不可!!你做什么傻事!”
班曦笑看着他,眼睛湿润:“你好久没同朕说过话了……”
沈知行愣了一下,低声道:“把刀给我。”
班曦:“不给。”
她把刀扔在了地上,抱住沈知行的手,轻轻吹了吹:“伤到了吗?”
沈知行垂下了眼,挣脱她,摇头道:“陛下不要这样……没用的,只会伤了自己。”
班曦急切道:“那知行哥答应朕,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以吗?朕问了傅太医,会好的,都会好的……朕宫里什么药没有!一定会让知行哥好起来……”
沈知行轻轻叹息。
“不许叹气。”班曦捂住他的嘴,说道,“以后,朕还要和你一起去看飞鲸出海,像成世祖和莲华帝君一样,到无名山眺望昭阳,你不仅能抚琴,还能登高……”
班曦端起药碗,祈求道:“求你了,知行哥……”
沈知行声音低哑,慢慢说道:“我是无福之人亦是无用之人,无力侍奉辅佐陛下,我的身体……尚不如这只猫,它还可来去自如,爬树捕鸟下池抓鱼,我……连笔都提不起,字不成字,留在宫里,连个琴师都不如……”
“只要你陪着朕……”班曦声音颤着。
“就如陛下所说……”沈知行嘴角带着薄薄的笑意,自嘲道,“我这残躯废体留在陛下身边,就如从前的君伴,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自己取悦陛下……可连这丁点作用,我都做不好,陛下也不满意,不是吗?”
“你为何要如此轻贱自己……”班曦睫毛上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