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班曦惊讶了好久。
她在见到茶青方前, 还想开心地告诉他, 活着的并不是毁了他脸的沈知意, 而是沈知行。
她甚至想, 既然是恨错了人,等她告诉茶青方真相后,一切的错误都将得到修正, 双方一个不再恨,一个原谅过错, 皆大欢喜。
听到茶青方说,他真正忌恨的是沈知行时,班曦在怔愣中, 悟了。
原来,做了皇帝,无法掌控的,也不计其数。
她无法掌控每一个人的心。
她甚至看不到他们真实的内心。
班曦愣愣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茶青方声音缥缈。
班曦依旧怔愣:“他从没伤害过你,也没有捉弄过你……”
“时至今日, 陛下还不知道为什么吗?”茶青方问得苦,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良久, 茶青方苦笑一声,落寞道,“罢了,若是论恨, 今时今日的陛下,才最让人恨。”
班曦愣愣看着他。
她印象里,茶青方从不会说这种话。
“你因何怨恨朕?关家?还是说……是朕罚了你?”
“陛下没有心罢了。”茶青方笑道,“陛下从没有对谁上过心,陛下冷漠无情,对我们的那些好,无非都是做给人看。”
班曦轻声一笑,又是诧异又是迷惑。
“茶青方?”
“现在,我是在怨自己。”茶青方道,“我没什么说的,陛下从前为了他抛下我,今日,也会为了他弃我。关家家大业大,人多了,未免会有几个不讨喜的,碍了皇上的眼。弄权的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我并不会替他们多言半句。可我呢,陛下?青方可有负陛下,背叛陛下?”
“你又何尝不是弄权者。”班曦的声音沉了下来。
她比刚刚多了份沉着,不紧不慢道:“你六岁时,就离府进宫,陪在朕左右。我们一同读书,近二十年了,青方,朕对你很是信任,信任到把前朝后宫都交由你打理,可你又是如何对朕?你目无国法为所欲为,三番五次来欺骗朕,从那枷锁,到那次祈福,再到这次公然□□,茶青方,你自己说说看!你,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朕掏心窝对你的信任!是朕想得太完美,自古以来,储君的书伴,哪一个不是国主的左膀右臂呢?是朕看错了你,害得知行受了这么多的苦……”
“可自古以来,储君的书伴,真正得主信任的,哪一个不是皇后帝君?!”茶青方道,“陛下曾说过,心疼我受过的苦……然而陛下之后是怎么做的?你把身边的位置给死人,给伤过我的人,你都不会给我!”
班曦瞪大了眼,新中美满是惊愕。
“是因为脸吗?”茶青方声音变了。
班曦叹气:“青方啊……”
“原来还真的是。”茶青方哼笑一声,摘了面具。
班曦换了姿势,正襟危坐,变了语气:“茶青方,华清宫宫女半荷腹中,是谁的骨肉?”
“陛下的那些眼线,没能查到吗?”茶青方僵硬的嘴角挑起。
班曦冷漠道:“朕只是想听你说。”
“陛下以为呢?”
班曦想发怒,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站起身,垂眼道:“你打算一直与朕这么说话?”
“对于我而言,都已无意义了。”茶青方说道,“当我错失机会,没能当机立断杀了他时,我就注定只能得到最坏的结局。茶青方恭喜陛下,失而复得。”
班曦径直走了出去,对左右说道:“押回去,案宗交由河阳。”
茶青方道:“皇上不处死我吗?”
班曦没有回答,她一步跨出去,并踢翻了一旁的木架,玉瓶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响,碎片飞溅。
长沁听见声音,连忙跑来,嘴里念叨着:“您可当心着手……皇上要出气,打谁不成,何必去碰这些物什……”
“滚……”班曦滚说了一半,瞥见跪在门外的沈知行,立刻软了声音,颠颠跑过去,一边跑一边骂道:“你们都瞎了吗?!杵在一旁也不知道把帝君扶起来!”
长沁心道,你俩哪个脾气不倔?谁敢啊!
班曦上前去,眼里也看不见别人了,抓着沈知行的手,就要拉他起来:“哥哥不要跪着……你那腿……你干脆拿刀捅朕的心吧!”
沈知行想挣脱她的手,他把一沓辞别信塞给了班曦。
班曦看见抬头那行字,直接扬了去,双手抓住他,拽得更紧:“不可能,你哪都不能去。”
沈知行皱眉,欲要挣脱,班曦软着声说:“哥哥手这么暖和……好想一辈子也不松开。”
沈知行这才察觉到她的双手冰得很,愣了愣,他不舍得再挣动,慢慢垂下眼去。
班曦见他妥协,拉着他起来,轻轻说道:“朕饿了。”
沈知行纠结不已。
沈怀忧讪讪站在一旁,不知应该什么时候出现最妥。
班曦看也没看,说道:“沈大人先回府吧,过几日朕自会传你。”
沈怀忧告退,离了宫,大舒口气:“得速速告诉母亲才是。”
往后昭阳宫这边,就不必忧心了,不是知意,而是知行,这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
沈怀忧也在琢磨:“什么时候弄错的?”
沈知行郁郁坐着,班曦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是脸上没有半点生气,一副木然的样子,活像是没了盼头的冷宫白头妃。
班曦就轻声细语问他:“为什么不理我呢?”
沈知行说不出,但也庆幸自己发不出声音,不必回答。
班曦就说:“是因为哥哥受委屈的时候,朕没在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