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宫的院子中有一处荒废许久的莲花池,流水缓慢,除了爬满池壁的青苔,没有一支花,一条游鱼,像极了一滩死水。
他坐下来,掏出一只小荷包,前几日,照顾他的暗卫们放在门口的。
荷包里是班曦的那串海蓝宝手串。
他出神地望着这些珠子,心里沉甸甸的,思绪却乱作一团。
回稷山吧。
等她回来,他就把她的东西还给她,带上银钱,孤老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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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曦回宫后,第一个求见的是河阳。
她把近日的政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说了,班曦压下心头的烦躁,坐下来听完。
长沁忙里忙外,张罗着午膳。
政事交接完,班曦问:“中宫的事,都知道了吧?”
河阳公主轮椅吱吱呀呀响了起来,离近了,从怀中拿出一张纸。
她道:“之前我见晁统领押了中宫的掌事和茶都尉,就知这事,陛下应该是知道了。这事,也是刑部失职……我们已经拿问了与帝君近侍银钱同一个监房的凶犯,那人供出了他的所作所为,包括叩舌杀害银钱,都是常姓典狱长指使。常姓典狱长是关府的门人,听闻晁统领拿了茶都尉后,也都招了。”
班曦不想听这些,她懒得抬眼皮,沉声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这是前几日,沈帝君入昭狱前给我的血书。”
班曦眼皮一跳,不敢碰。
她看见了那一角的猩红,那一星红像针尖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的手抖了起来。
“帝君拿手指画下的,过后我突然觉得这字……很熟悉。”河阳公主从袖口中又掏出一张纸,“回府后,找了找当年知行那孩子送我的生辰礼。”
她抖开一副字画:“里面这几个字,跟血书上一样。所以……”
河阳公主抬头,温温婉婉问道:“陛下,宫里那个,是知行吧。”
班曦心停跳了一瞬,脸紧绷着。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把手,许久之后,她长舒一口气,接过那封血书展开看了眼,那血字烫眼。
她脸色发白,仔细叠了塞进怀里,慌张道:“不一定……”
河阳公主道:“有些细节,旁人看不出,陛下应该可以。”
班曦低语道:“不……你又知道什么?”
她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把宫里的那个人,当了那么久的沈知意,一切都相像之处,都会当作沈知意来想。
可如今,这个世界却变了,仿佛每一缕风每一捧土,都在暗示她,身边的那个人,一直是她的知行。
“可笑。”班曦说道。
她该如何验证?那昏在她宫前,被她一脚跨过,忽略掉的那个身穿黑衣的人,又怎么变成了沈知行?
“知行早死了。”河阳公主听到她嗫嚅着。
河阳微微怔了怔,若有所思道:“他这个遗忘症,可有好转?”
班曦好久没说话。
河阳道:“另外……我听晁统领说过,如今那孩子安置在南华宫附近,由陛下留下的暗卫照顾,四周插了龙旗,想来照顾的应该细致。但到底只是个废弃的宫所,既然陛下回来了,早点把人接回来好好照料才是。”
“朕知道。”班曦说完,站了起来,似是想走,又似是不知道要去何处,原地换了会儿腿,说道,“朕……去南边走走。”
河阳公主松了口气,说道:“正是,陛下也该好好见一见人……华清宫宫女的事,三司还在查,茶青方虽未说什么,但那名叫朱砂的宫女已经松口,想来也能水落石出,给陛下一个交待了。”
“去查。”班曦冷着脸道,“尽快给朕查清,缺什么,有什么难处,来问朕就是,不必怕牵连过众,给朕……彻查。”
她说完,匆匆跃下台阶,身影极快地消失在回廊尽头,长沁小跑着,远远跟着。
班曦走到的南华宫,路程很远,长沁三番五次停下来掐着腰喘气,却不见班曦停。
她似是不知累,一股绳儿牵着她往南华宫走。
可到了门口,猛然看见一身粗布白衣的他坐在池边,她心里却怯怯的怕了起来,明明一只脚已经跨进去了,可她却转身又逃了出来,背着身站在南华宫外楞楞发了会儿呆,等长沁赶到,见班曦抬手擦了泪。
长沁假装没看见,轻声道:“陛下,咱们进去吧,今日风大还阴天,别让帝君等久了……”
“今日我……”班曦突然垮了肩膀,像个平平凡凡的小姑娘,睫毛被泪水浸润。
今日就算了吧,我不敢见他。
可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
不舍得离开,也不敢进去。
班曦在门外踟蹰,最终,她一把推开长沁:“离远些……”
她心一横,闭上眼踏了进去。
之后,再也不敢靠近,就隔着那方光秃秃的莲池要看着他。
“是谁,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她的心中疯狂念着这句话,仿佛要成魔。
那人仿佛坐在彼岸,离她很远。
第一丝雨落进莲池,他被雨声惊扰,也看到了立在这头的人。
他向这边望过来。
班曦张了张口,也像哑了一样,半个声音都挤不出来。
嗓子发涩,涩到几乎要往外渗血。
她的目光落在这方莲池上。
雨下了起来。
她抬起手阻止了跑来撑伞的长沁。
“出去,朕不喊,不许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可以追夫火葬场了!!!大雨都浇不灭的那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