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曦编织谎言之网,且颇合她心意。
如何忘掉从前的沈知意,把带着一身病骨,不像知行的人,当作沈知行?
是了,就当那天,他们把知行救了回来,可他因连烧数日,忘了事,故而被送去稷山静养,如今,身子好了些,才回昭阳京。
因伤了身忘了事,所以不如从前那样神采飞扬,笑得也少了。
一切都能解释通。
班曦伸出手,摸着枕边人的脸,开怀舒了口气。
这样,就不算自己欺骗自己。
只要他乖乖的,尽心尽力做沈知行,她愿意编一出故事,接受他。
这种事,一旦想通了,人也高兴了。
班曦认为,自己跨过去了这道坎,不再纠结他的过往。
她用自己编圆的故事,掩盖了对沈知意的厌恶之情,之后,把这些年无处安放的思念和爱意,全都掏了出来。
她要补偿他,从头补偿。
她要与他好,就如从前幻想的那样。
班曦下了早朝,脚步都轻快了。
她手里捏着个新鲜玩意儿,就压在袖子里。
长沁小步跑,跟在后头,轻声偷笑。
“别以为朕没听见。”班曦笑道,“人呢?还在华清宫逗那只猫?”
长沁也笑:“在御花园里头呢,陛下去瞧了就知道了。”
今日天气不错,难得有太阳,暖洋洋的。
入冬前,经常会有这样的天气,暖的不似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晴好之日。民间百姓把这种天,称为回光。
一年之末,天地进入长久寒冻前,赏苍生的暖阳天,提醒他们趁此晴好,速速屯粮,好挨过寒冬。
班曦刚进御花园,就瞧见了他。
他今日换了身荼白重衣,依然是王君制式,高高竖着马尾,发上依然缠着一根红樱垂,只不过,换了颜色,雪色的樱垂配荼白,流苏垂在发尾,随风飘着。
少年打扮,更合了班曦的心意。这样,她会忘掉沈知意,只看眼前人,渐渐模糊掉双生子之间的区别。
沈知意单膝跪地,正推着秋千。那秋千上没有别人,只卧着一只白猫。
一人一猫,看不出多开心,但很是惬意。
他脸上的笑容也万分顺眼,柔柔软软,像刚抽芽的嫩柳,风一吹,荡漾开的全是和暖。
班曦一笑,道:“它倒是会享受。”
沈知意抬头,看见班曦,双眸先是一亮,接着又是一飘,躲开了她的视线,微微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颤了颤。
一旦肌肤相亲……哪怕并未真正的相知相贴,过后,那感觉也忘不掉。就像触碰后,二人之间多出了一条藕丝,这根线尽管细弱,却若有若无的会拨动情绪。
等看见了人,那根线自然而然,也就颤动了起来,非要挑起些微妙的情绪来才善罢甘休。
班曦走来,说道:“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沈知意起身,垂眼看向她袖口。
班曦的手从袖中伸出,摊开,手中捏着一只琉璃鲸。
“连海洲进贡的。”
她脸上带着笑,像个孩子一样,把手伸过去:“喏,拿去看。”
沈知意轻声谢过,指尖刚碰到那琉璃鲸,就听她嘱咐道:“当心点,别弄坏了。”
她一脸少女紧张心爱玩具的表情,沈知意抬头看去,阳光下,她脸上的那层属于少女的细绒毛金灿灿的,因上朝,早起的妆浓了些,尤其那双眉,色浓气势凌厉,但仔细看,她眼角眉梢稚气未脱,藏在了淡淡的胭脂,竟然有些可爱。
沈知意手指蜷缩了起来,笑着看班曦。
班曦愣了下,见他是在看自己,又挑了眉,收了刚刚的神色。
少女班曦一闪而过,如同镜花水月。面前站着的,只是年轻的帝王。
“给你开开眼罢了。”班曦语气虽然倔强,但细听,却有几分涩,“看样子,你是不喜欢。”
如若是知行,现在一定能记起当年他们二人的约定。
“罢了,反正你也不知它代表着什么。”班曦说完,把那琉璃鲸收回了袖中。
沈知意愣了许久,忽然面色一白,汗珠沁了出来。
班曦知他是哪里有不舒服了,难免有些不耐:“怎么了?”
“无事,风吹的头昏。”沈知意这般回答。
班曦想了想,把他想做是病后进宫陪她的知行,心软了些许,抬手扶住他。
“那就回去歇着。”她说,“虽说是晴天,但到底也快入冬了,你身子怕寒,还是少到这些地方……你若喜欢了,我在宫内给你搭架秋千。”
沈知意两眼含笑,低声说了句好,慢慢弯下腰,拍了拍手。
白猫跳到他怀中,窝在他胳膊上。
“它也就你能唤来。”班曦说道,“朕唤它来,它却不理,随心所欲,我看这昭阳宫,只它敢如此。多少宫人驯它,也没见成效,倒是听你的话。”
“我合它的脾气。”沈知意浅浅一笑。
班曦拉住了他的手,眉目带笑。
一旦自己信了他是失而复得的沈知行,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都顺眼起来。
班曦跟着他回了华清宫,虽然嘴上说不给他那只琉璃鲸,可到了内殿,她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找个好地方,亲手把琉璃鲸放了上去。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班曦说,“你早晚会想起来的,时间还早……你会想起来的。”
沈知意迷茫了片刻,见班曦半是沉浸的神情,知道她所说的想起来,并非指想起沈知意的所作所为,而是把他当做失忆的沈知行。
可怜。
沈知意越发心疼。
不知为何,他有时看见班曦如此,会很心疼。
并不是替自己心疼,而是替她心疼,替她而担忧。
班曦放完琉璃鲸,来回打量完,走过来,手从他的衣襟里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