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国库一年的进项,除去实物,折合白银也才不过千万两。
江南一个小小的鄂州,欺君罔上,官商勾结,谋害朝廷命官……一次考课,竟追回税银赃物,折合五百余万两,占了国库的一半!
他早就知道江南有问题,但却不知道有这么大的猫腻,江南官员如此狂妄,还不是在朝中有这些人撑腰,江南之乱的源头,不在江南,正是在这金殿之上。
这些人食朝廷之俸禄,却将朝廷和江南割裂开来,只顾己身利益,沦为朝廷的蛀虫,没有那三百万两银子,他还可以对这些人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则只有厌恶。
陈皇目光平静的望向下方,说道:“是朕让他去江南的,尚方宝剑也是朕赐给他的,见剑如见君,怎么,他处置不了鄂州官员,朕还处置不了吗?”
吏科给事中正色道:“就算是他有尚方宝剑,也不是他在江南胡作非为的理由,唐宁仗着陛下的信任,祸乱地方,将鄂州弄得民不聊生,岂不是罪加一等?”
那名监察御史接口道:“启禀陛下,吏部考课,御史台派人同行,本就是为了监察吏部官员,可唐宁刚到江南,便独断专行,将御史中丞遣返,这岂不是说明他心中有鬼?”
“陛下,唐宁此人,必须召回!”
“臣附议!”
“臣附议!”
……
吏科给事中及监察御史开口之后,站出来的江南一派官员又变的异口同声起来,直到一道身影站出来,众人又同时闭上了嘴巴。
冯相走出来,躬身道:“尚方宝剑非比寻常,兹事体大,自大陈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赐给臣子的先例,陛下便是再宠信臣子,也不可开此先河……若是有人借着宝剑之威,为害地方,岂不是也折损了陛下的威严?”
陈皇看着他,问道:“冯相是从何处听来,唐宁仗着朕赐给他的尚方宝剑,为害地方的?”
“陛下赐予他尚方宝剑,已经是君王宠信臣子的极致。”冯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但作为君王,无论如何,也不能专宠一人,秦二世专宠赵高,大秦招致亡国,唐玄宗专宠杨贵妃,大唐由盛转衰……古来因为君王专宠而招致大祸的例子不胜枚举,陛下难道也要步那些君主的后尘?”
冯相的这番话,对于君王已经是很严厉的劝诫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语中暗含的意思,所有人都听得懂。
陛下若是将唐宁召回,那就是知错能改的明君,若是固执己见,就和历史上的昏君没有区别。
朝堂之上,能说这句话,敢说这句话的,只有冯相一人。
百官纷纷低下头,放缓了呼吸,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陛下非得和冯相在朝堂上大吵一架不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只不过这次,他们等了好久,也没有等来陛下发怒,有些人已经悄悄的抬头望了过去。
陈皇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问道:“冯相的意思是,朕是一个昏君了?”
“老臣不敢。”冯相拱手躬身,说道:“只是老臣年老体迈,近来处理朝事,总是力有不逮,既然陛下已经觅的能臣,老臣请求陛下,允许臣致仕还乡……”
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冯相这是在说反话,他这是在逼陛下在他和唐宁之间做选择。
这也是冯相屡试不爽的奇招,连别的大臣告老,陛下也要再三挽留,更何况是当朝右相?
每当冯相使出这一招的时候,就算是陛下不屈从,也往往都会退让。
他们偷偷的望向陈皇,发现他果然怔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陛下脸上这是惊喜的表情吗?
昨日之后,陈皇心中对江南官员的不满与厌恶已至巅峰。
而江南官员,大都以冯相为首,正是因为冯相的存在,他针对江南的一些政令,根本无法实施下去。
可即便对冯相再不满,他也不能罢相,这是他虽然拥有却不能随便行使的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冯相刚才的那番话,简直是正中下怀,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压制住心中的喜意,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冯相为国操劳一生,是该好好歇歇,你的请求,朕准了。”
冯相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君臣礼仪,目光难以置信的望向陈皇。
不该是这样,事情绝对不该是这样,辞官只是他的筹码,是他逼迫陛下退让的筹码,陛下怎可同意,怎能同意!
他张了张嘴,却似乎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