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凌锶眉开眼笑,连声说大娘猜得不错,心想,这可不就是我后明未来的大管家、ceo么。
卢省因嫌这个脏,不愿动口,又听大娘说谢靖是大管家,赶忙要出声驳斥,说自己才是管事的人,却没想到朱凌锶认下了,还很开心,卢省便生了一股闷气。
朱凌锶吃得开心,又讨了好口彩,便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足有两三钱,放在桌上,“今天少爷请客,”众人便都站起来,嘴里虽不说,都是谢恩的姿态。
朱凌锶平时里,虽然嘴皮子一动,银子都是以万计,流水般花出去,却没机会自己花钱。为着今日,特地准备了荷包塞满。
他们这一行,走走停停,吃吃逛逛,把与北项边境一线,好一道走马观花,便到了五月底。
朱凌锶深感,即便是荒凉的地方,人们为了生活,也能把这里变得热闹繁华,而和平,是最重要的保障。
李显达便与他们就此别过,仍回怀宁去。因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李显达拿着地图,与谢靖仔细核对了回程路线,谢靖指着其中一处问道,“此处分明近一些,为何不从这里走?”
李显达笑道,“这虎口一线,最适合瓮中捉鳖,日后开战,我倒想在这儿打个埋伏。”
一行人又走了四五天,再有一两天,便能到保宁府。卢省跟皇帝说,这附近有处山崖,叫虎口崖,风景别致,朱凌锶便有些心动。
谢靖脸色一沉,想也没想,就说,“不许去,”卢省还要争辩,说“谢大人做得了皇上的主么”,朱凌锶虽被扫了游兴,也知道谢靖说话有分寸,便赔笑道,“不去就不去吧,”卢省气结。
第二日早上,到开拔时,卢省那边内侍,还未收拾好,说是皇帝的东西不见了,朱凌锶一边安抚谢靖,一边催着卢省。好不容易出发,行到正午,天色忽然阴了下来。
朱凌锶被这阴风一吹,忽然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谢靖和卢省,不约而同催着队伍快走,想要早些到达保宁城。
却不料先头探路的士兵,发现原定的路线,因为几天前下雨,路被倒伏的大树堵塞住了。
谢靖说,“快些让人把路清开,”卢省叫道,“那岂不是要等到天黑,”又说,“不妨绕行虎口崖,那里还近一些,”谢靖还要说什么,卢省却说,“谢大人是无妨,皇上可受不了这夜里的寒气。”
进虎口崖之前,谢靖让人拿来神武前卫的衣服,与朱凌锶和自己还有邵寻等人换了,又找了个身材瘦小的士兵,穿着皇帝的织金龙纱曳撒,戴黑毡直檐帽,坐在御驾马车中。
虎口崖说是虎口,却极窄,一次容纳人不多,车进去了,前后左右都是兵士,便进退不由人。
谢靖让朱凌锶骑马跟着车后方,自己和邵寻在后边随护。一进崖中,便是一静,就连一只飞鸟也无,谢靖不由得提起心思。
行到过半,仍未有动静,卢省笑道,“谢大人是小心过度了,如今边境太平——”
他话音未落,一只箭矢直直飞入车顶,须臾之间便听到车中一响,是有人倒下的声音。
便有人大喊“有刺客”,又喊“护驾”,乱成一团,此刻又有更多的箭矢,从两边崖上飞来。
邵寻一力拿剑挥开挡在前边之人,“让开,让开,”众人惊惧之下,杀开一条道,“皇上抓稳了,”谢靖往朱凌锶马屁股上一抽,马便嘶叫着向前奔去。
打从前边车上中箭,朱凌锶便按谢靖说的,牢牢抓住缰绳,如今动了起来,又惊又怕之下,便觉只能听天由命了。
唯一的慰藉,是谢靖在进崖口之前说的,“我会在后边护着您。”
朱凌锶任由马向前奔,不知跑了多久,浑身要被颠得散了架,就在这时,马儿忽然停步昂首,发出凄厉的嘶鸣。
原来是马身上中了一箭,虽然换了衣服,朱凌锶骑的这匹,却是最温顺的神驹,是以被认了出来。
马儿疼痛难当,不肯往前,朱凌锶抱紧马脖子,险些被抖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皇上”,朱凌锶心口一热,这声音他听过无数回。
谢靖顾不得这许多,抓着朱凌锶的胳膊,连拖带抱,拉到自己马上,还不等他坐稳,便又向前驰骋。
“还有三十里,便是保宁城,皇上再忍耐片刻。”谢靖如是说。
朱凌锶心下稍安,点点头,又想谢靖看不到,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记风响,接着谢靖便闷哼一声,
“谢卿,谢卿你怎么了,”朱凌锶想回头,却被谢靖牢牢地箍在身前,不得动弹,他手心瞬间满是冷汗,比刚才车架被射中还要紧张许多。
谢靖双手抓牢了缰绳,一言不发,呼吸变得粗重,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痛苦。
朱凌锶心揪成一团,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添乱,身后远方仿佛有人在呼喊着“救驾”,不时还有箭矢刺破风声,谢靖一直都没说话,手臂依旧握紧缰绳。
朱凌锶忽然觉得背上有些异样,似乎是衣物被濡湿了。
是谢靖的血。
他心头一惊,失声叫道,“谢卿!”
远处,保宁城楼遥遥在望,天边挂着几颗星子,点缀无月的夜空。
终于到了城楼下,邵寻先到,接应的兵士打开城门,谢靖纵马长驱直入至营中,众人围上来,小心翼翼扶着皇帝下马,朱凌锶脚底一滑,险些倒地。
谢靖见皇帝被人扶住,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