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省说,这是御直监新来的小内侍,叫陈灯,前些天卢省去御直监办事,发现其他正在被别的大孩子欺负,便带了回来。
陈灯只有八岁,想到内侍都是净过身的,朱凌锶心一颤,这还是个儿童,赶紧抓了碟子里的点心递给他,陈灯不敢要,看卢省的脸色。
“皇上给你的,愣着干什么,”陈灯这才怯怯地接了。
“谢皇上,谢卢公公。”
朱凌锶听着好玩儿,虽然在电视剧里,说到内侍都叫太监,逢人便称公公,其实内侍做到太监的级别,还算比较少的。
他穿书之后认识的这个小伙伴,升职速度还挺快,比谢靖都不差。
卢省说,“咳,谢皇上就行,”说着把陈灯往身后扒拉,“这小子脑子不好使,说话费劲,皇上别见怪。”
朱凌锶笑了,“让他去内书堂上学,”总不能放着眼前有失学儿童吧。卢省又惊又喜,便推陈灯出来跪拜皇帝。
在内书堂读过书的内侍,比一般内侍有文化,升职快,若当上十二监四局八司之一的总管,便是“太监”,要是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或者掌印太监,那就是连朝臣,都要给他三分脸面。
朱凌锶随便一句话,就决定了陈灯日后内侍生涯的一路绿灯。
隆嘉七年四月中,皇帝北狩,吏部侍郎谢靖,锦衣卫同知邵寻随扈。邵寻带了八百锦衣卫,又有神武前卫三千人随行,加上内侍大几十人,将近四千人的队伍,从德胜门出,向北进发。
一出德胜门,朱凌锶就迫不及待叫人打开车子上的窗帘,城里的模样,他已经出来见识过几次,这还是第一次到郊外,怎么不令人兴奋异常。
啊,这是初夏的芬芳,啊,这是自由的空气。
行了半日之后,人烟开始稀少,除了身边护卫的马蹄声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这里是森林与草原交界带,一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白桦林。虽已入夏,气候却十分凉爽。
远处的草原,上有蓝天白云,下有碧水青山,绿树红花相映,肥壮的牛羊在草地上悠闲漫步。
仰望蓝天,雄鹰在云间翱翔;俯视水中,鱼儿在尽情嬉戏。
朱凌锶兴高采烈地说,如果北项放弃和后明打仗的想法该多好啊,那就可以组织后明的读书人,到此地以及更北的地方旅游采风,一定会有人因为这美景留下来。
发展教育事业,提高居民素质,促进手工业和工商业发展,全面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完美。
谢靖:……
邵寻第一次跟皇帝走得这么近,还不明白他的脾气,见谢大人不说话,自然也不敢多说。
出门后的夜里,几乎都在官驿休息,头一天晚上,他们住在居庸关。
虽然已经立夏了,一入夜,居庸关内仍十分寒冷,卢省赶紧拿出准备好的皮大衣给朱凌锶穿上,朱凌锶让他去问问各位大人还有禁军头目,需不需要衣服,反正自己带得多。
谢靖添了件大棉袄,朱凌锶觉着新鲜,谢靖身体好,在北京城里时,顶多穿件夹袄。
邵寻的皮毛大氅十分漂亮,毛色油光水滑,他里边穿的飞鱼服也很吸睛,朱凌锶想多看看,又怕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只看了两眼,就匆匆移开目光。
到睡觉的时候,朱凌锶自然是睡在卫所大营最好的房子里,为着他来,也是精心收拾过的,然而一进屋,卢省就吸着鼻子,嫌弃地四处打量。
他指挥内侍迅速忙活起来,虽然朱凌锶说就住一晚上,不要麻烦了,卢省专业人士的强迫症,始终过不去。
睡下没一会儿,门外不远有人来,听到卢省有些不耐烦地说,“皇上睡了,”朱凌锶赶紧大喊一声,“谢卿,”又说,“是谢卿吗,让他进来。”
谢靖还是穿着大棉袄的模样,他去城墙上转了转,又和守关大将聊了聊。
他伸出手,制止住朱凌锶从被子里爬起来,轻声问,
“皇上睡着冷不冷?”
朱凌锶摇摇头,把手拿出来,放在谢靖手掌中,仿佛是叫他握住摸摸看,自己确实不冷。
谢靖先是一愣,而后就笑了,握着朱凌锶的手,点点头,放回被子里,又替他掖好被角。
谢靖走了之后,好久好久,朱凌锶放松身体,舒缓思绪,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数光了一路上看到的羊,却依旧无心睡眠。
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个问题:
谢卿,你为何要对朕那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