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的绿化很好,除了一幢幢掩映在香樟和银杏树间的独栋别墅之外,就是道路两旁一直向人工湖铺展去的大片草坪。
宣传称是日本进口的天鹅绒草纤细松软,叶片呈嫩绿色,一层层筛过九月份下午三点的阳光后,针状的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在流畅起伏的草地上不断滚动。
司璇是头一次踏入这片所谓的“富人区”,作为春申区最早开发的顶级别墅项目,也是新区内唯一的高尔夫球场别墅,铂悦高尔夫俨然已经是财富和社会影响力的代名词。
社会各界的名流显贵一一与之对号入座,镶金烫银般的,呈现在每一块法国terreal陶瓦、每一扇纯手工雕花铜门的玫瑰纹路之上。
她在这片大得让人有些窒息的小区摸索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后总算在编号混乱且独断专行的众多黑金门牌中找到了“铂悦·高尔夫8-14号”。
好在这户人家的编号还算中规中矩。
按响门铃,对讲系统内很快传出人声:
“林氏公馆,请问哪位?”
“您好,我是申音的学生,林夫人约我今天来给家里的小朋友试教一节课。”
对方切断语音,为她开了院门。
庭院是别致的日式风格,竹墙清雅、卵石素净,司璇顺着圆形汀步到正门入口时,女主人已经在门外迎接。
对方的实际年纪大概四十出头,而各样昂贵的护肤品和定期医美将年龄的沟壑至少抚平了十年,宽松的黑色丝质衬衫和白色阔腿长裤剪裁得当,将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也衬得原本并不出色的容貌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出的气质。
司璇其实并不想这样仔细地打量对方,难免显得有些失礼,然而这位林夫人自上而下考察来的目光却让她不得已要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隔着两层台阶抬头与之对视。
片刻的沉默过后,对方松懈下来,侧开身体让出玄关,一边开口:“司……璇同学是吧,让你这个时间点老远赶过来,还冒着大太阳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原本她是想开口称一句“小司老师”,毕竟是申音那边推荐来的学生,怎么也不会太差。
可谁知道登门的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裙子外露了好大一截胳膊小腿,在日头下白晃晃的,一张脸蛋也生得漂亮,和身后背着的黑色大提琴盒一对比,实在没个样子。
一想到这儿,她忍不住轻皱了皱眉,又多看了这小姑娘几眼。
司璇对林夫人刚才客套的话低应了声,进门后看到地上已经准备好的拖鞋,伸手扶了一下身后的琴盒,弯腰将拖鞋换好,这一来也就没注意到对方不大满意的神色。
林夫人等她换过鞋,领着人到一楼的会客厅,示意她把大提琴放下后,转身踩着木质旋梯上楼,一面扬声喊:“涵宇,教大提琴的老师来了,收拾收拾赶快下来——”
虽然她第一眼对这位申音的学生不太喜欢,但人家来都来了,又只是一节试教课,不至于不给她上,最多就是想想到时候该找个什么理由打发。
司璇在沙发上坐下,接过保姆递来的柠檬水,道了声谢,边喝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待会儿讲课的内容。
她出校兼职教大提琴是从大二开始的,一年里教过三个五六年级的小朋友,算得上有一些经验,加上她学大提琴的时间长,基本功很扎实,教导小朋友进行起步阶段的学习完全足够了。
但因为资历的问题,她开出的辅导价格比较低,多是小康家庭承担得起也愿意承担的费用,这次要不是她的导师推荐,也不会到这样条件的人家教琴。
五分钟后,叫林涵宇的十岁男孩下了楼,估计学大提琴并非出于他的本意,这会儿板着一张小脸,上面就差一笔一划地写上“冷漠”二字。
倒是林夫人笑容得体,拥着他上前介绍:
“我们家涵宇呢,已经学了三年半的钢琴,萨克斯和架子鼓也有做启蒙,小司老师不用太担心基础乐理的部分,今天这节课主要是想让他学大提琴的读谱和基本的姿势要领,这孩子音乐上还是蛮有天赋的,和他姐姐一样。”
司璇听到这样一番指点江山的话,除了跟着点头也没什么可说的。
中途对上小男孩别别扭扭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冲他微微一笑,谁知道他看到后立马就把头转过去了,不知道是在和她撒气,还是和他妈妈。
好在林夫人这样单方面的交涉还算简短,说罢后便站起身来离开,把会客厅留给两人。
司璇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流畅的大理石转角后,才开口自我介绍:
“我叫司璇,司南的司,璇玑的璇,今年二十岁,在申城音乐学院读大三,学大提琴十三年,很高兴能教你大提琴演奏的第一节 课。”
一开始林涵宇还憋着不搭腔,谁知道这“老师”看他不说话,也不肯继续往下说,只是直勾勾看着自己,漂亮得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咳嗽了一声后勉为其难道:“林涵宇,春申私立小学五年级,之前没学过大提琴。”
司璇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跟他搭话:“我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内涵的涵,宇宙的宇,那你知道……”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这位精英教育之下的酷boy直截了当地打断,“我知道司南是指南针的意思,璇玑就是北斗星,你别啰嗦了,直接开始教吧。”
司璇被这样一噎,出乎意料之余只能感叹现在小学生的中文词汇量竟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生僻的程度,一边改变了自己预设的教学方案。
轻轻点了点头,她道:“好,那我们今天就先从了解大提琴的基本结构开始,稍后我会教你读大提琴谱和演奏音阶,你可以先把准备好的教材翻到第四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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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