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鸣想要逃避, 想要跑, 但最终却只能着魔一般地顺着萧云澜招手的动作, 走到尸体旁边。
“别恨我, 不怪我,都是你的错!”
空气中仿佛还留着“子孙富贵万万年”的歌谣声。
他坐下, 一咬牙, 从怀里掏出风水师交给自己的布包, 从里面抽出三枚长长的黑色钉子。
死者的皮肤冷而僵硬, 梁一鸣手有点抖, 扎了好几下才将钉子扎进去。
他分别在萧云澜的印堂、膻中、足心扎了三针,然后颤着手剪下她耳边的一缕长发。
一袭红衣的萧云澜就坐在自己脚边, 嘲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后她伸出手, 掌心突然出现三枚一模一样的钉子。
“呃呃!”
梁一鸣想说“你要干什么”却说不出口,在他含混的声音与惊恐的眼神中,萧云澜像欣赏什么艺术品般, 将长钉原封不动地扎在了他身上同样的位置。
“同患难、共生死, 不是吗?”
她拍拍手,后移十几厘米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催促道:“别愣着,继续演啊。”
梁一鸣脸上的肌肉锁紧,每一丝微表情都在因为痛苦而颤抖, 然而眉心被楔上钉子的他就像是坏掉的傀儡,不得不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 将自己记忆中的场景一五一十地演出来。
梁夫人葬礼结束的第二天,黑衣中年人再度造访梁宅。
他问:“梁先生做出决定了吗?”
“都在这里。”梁一鸣声音喑哑,将男人带到自己的书房,取出黑色的骨灰盒。
打开盒盖,三枚长钉沾着新鲜血迹,被长发捆绑着,放在大红绸缎上。
“很好。”
黑衣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接下来我要你和我一同去楚华大学……”
话语声落,场景又是一变。
梁鸿振见到了熟悉的校园,只不过校内的一切似乎都笼罩着一层血雾,他不明白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
“是萧阿姨当年的视角。”楚辞小声道。
梁家捐赠教学楼的地方现在还只是一片荒地,夜色已晚,月光透过朦胧的云雾,似乎也泛起一层不详的血色。
风水师得意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他大步走在荒地上,右手屈起推算了几次方位,随即脚步在如今是图书馆的地方一定。
“给我挖!”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的影子里猛地扑出上百条神态狰狞的厉鬼,它们毫无理智般冲到风水师所指的空地上,用尖利的爪子刨起地面,每一下都能掀起大块地皮,如同一群没有感情的挖土机。
梁鸿振:“……”
楚辞正要吐槽这些鬼连个施工图都不画,比起张道长手下那一群差远了,突然看到某只厉鬼兴奋地尖啸一声,用双手捧着什么东西飘回来。
邪异的血色透过它的指缝,在月光下宛如流淌的血液。
“这是……”楚辞的目光猛地凝固:“血符?”
回忆中的黑衣中年没有理会他的质疑,他接过血符,抚摸宠物一般地摸了摸正在邀功的厉鬼,随后从刚才扑出去的鬼影里揪出去一条,扔给它道:“吃吧。”
在耳朵难以捕捉的惨叫声中,鬼影瞬间就被撕成碎片,它的同伴蹲在地上,凶猛地将所有鬼气全部吞进了嘴里。
在这凶残而诡异的一幕中,黑衣人打开萧云澜的骨灰盒,将血符珍而重之地放进去,然后如同抚摸情人一样摸了摸盒盖,自言自语道:“纯阴之体,炼成的鬼仆定然不是这些废物可比的……”
“这地下的煞气已经被我炼制了整整四十九年,现在取出来助你一臂之力。”
“可千万要一举成就鬼王,不要让我失望……”
随着骨灰盒被深埋进地下,萧云澜的回忆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黑衣人的身影转为虚无之前,楚辞拼命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和身材,将所有的细节都深深铭记在脑海中。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天清哥哥自重逢以来就在寻找血符的行为,显然和这个找上梁家的风水师脱不开关系。
再联系到他之所以欺骗梁一鸣就是为了得到一个鬼王,脑海中似乎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线索被联系起来,让楚辞生出猜测。
拿走了半枚血符的鬼王,和这个黑衣人有关吗?
他和天清哥哥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纷杂的线索在心中不断生成、碰撞,但因为目前的证据太少,一时间还是无法得出结论。
楚辞暂且放下这些干扰,关心了一下金主爸爸。
“梁先生,你还好吗?”
梁鸿振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才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父母,全都落入了风水师的圈套中。他利用人性的自私与贪婪,肆意玩弄着自己选中的猎物,将原本虽然存在裂痕,但勉强能够维持表面和谐的一个家庭搅得人不人、鬼不鬼。
夫妻反目,父子陌路。
浓重的不甘和愤怒如同阴云,遮住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又重新目睹了一遍自己死亡过程的母亲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她的恨意全部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如同表面覆盖着冰壳的沸水,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如岩浆般涌出,将一切化为灰烬。
很快,梁一鸣亲自将这个机会递到了她手中。
他本以为回忆走到最后,自己也该结束掉这个有些不愉快的梦境,在私人病房的床上醒来。
然而闭上眼,再睁开,长钉楔入身体的疼痛依旧鲜明地提醒着自己它的存在。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他逆着月光,看见保持着年轻模样的妻子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
这让他回忆起萧云澜吊死在卧室中,双眼死不瞑目,仍注视着门外,仿佛在质问自己的一幕。
心虚、恐惧、而且极不愉快。
“起来!”梁一鸣伸手去按床头的按铃,想要把护工叫来,然而他的头却炸裂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