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
“左转!”
“再往前50米, 前面就到了!”
虽然纪念堂设立后梁鸿振只来过寥寥几次, 但是图书馆中的路线被他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一路不停地给黄叔指着方向。
“为什么楚同学抱着一个人还跑得那么快?”他虽然脚不沾地, 可被拖着走也耗力气,于是在冲进走廊时气喘吁吁地问黄叔。
黄叔:“嗯……”
他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梁先生:“???”
“当然, 我和你之间可没什么绝美爱情啊, ”一看到“萧云澜女士纪念馆”的门牌, 黄叔立刻将梁鸿振放到地上。他怕梁先生多想, 义正言辞道:“一定要说的话, 我们只是鸡和送鸡的关系!纯洁着呢!”
“……”
“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一间阅览室的门忽然被人强行撞开, 从中冲出的一男一女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就撞破了黄叔拖着梁先生的手说什么“鸡和送鸡”,顿时面露诡异之色。
蒋小滢的目光忍不住在憨厚朴实的黄叔与成功人士做派的梁鸿振之间打了个转。
“想不到现在的有钱人人到中年, 外表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居然好这口……”
她的想法还没完全从心底冒出,黄叔突然像是闻见什么不好的的东西, 脸朝向这边, 呲出两枚犬齿,没好气地咆哮道:“滚开!我们搞鸡关你什么事?!”
强大的妖气令蒋小滢身体一缩, 她胸口像是揣了枚冰块,被突然的寒气冻得一激灵,但是也一下子清醒了。
“抱歉。”
蒋小滢拉起身后的摄影记者就走。
摄影师肩膀上还扛着那台摄像机, 但脸上的表情浑浑噩噩,他被蒋小滢的手一碰, 突然道:“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蒋小滢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我、我没背出来概率论第五版,我的脑子被图书管理员吃了,被他掀开头盖骨像是吃脑花那样吃了啊啊啊!”
“……”
蒋小滢懒得骂摄像师,因为她自己之前在走不到尽头的阅览室里迷路的时候,也以为撞见了喜欢吃学生大脑的图书管理员,为了让他指路还亲手把摄影师推了出去,直到这会儿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那些都是假的,你清醒点。”
就他们两个,也顾不得避嫌,蒋小滢推着摄影师走进女洗手间,想用冷水浇头让他清醒点。
路过走廊另一端的时候,她特意多看了一眼墙边的沉思者雕像,发现雕像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呼,之前果然都是幻觉。”
蒋小滢将摄影师按到一只水龙头下,把水开到最大,自己也顾不得脸上的妆容,掬起冷水洗了把脸。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洗手间里的灯开着,白炽灯的冷光通过镜子反射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蒋小滢的余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抬起右手,擦干净脸上的水迹。她擦脸的动作很特别,为了不牵扯到肌肤导致过早产生表情纹,是从下到上,一点点用指腹拍干的。
“……”
心底突然一阵发毛,像是被朔冬的寒风吹过,陷入僵冷。
蒋小滢不知怎么回忆起楚辞之前说过的话。
“还有,厕所的镜子里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影……”
镜子里的倒影不是本来就和人一模一样的吗?为什么要特意提出来,和流泪的画像、偷窥的雕塑、走不出的阅览室一起并列为校园恐怖故事之一?
蒋小滢当时是不解的,但现在她明白了。
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几乎能够听见脖子因为僵硬而发出“咔咔”的响声。她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是右撇子,抬起来擦脸的同样是右手。
蒋小滢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停留在充满惊恐的凝视。
镜子里的人却突然勾起唇角,冲她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啪”一声,卫生间的门无风自动,关上了。
镜子里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容貌却依旧鲜妍青春,如同十七八岁少女一般。
她咯咯笑着,冲拼命摇头,拽着胸口一枚琥珀吊坠的蒋小滢伸出手。
不要跑,一起来玩呀。
妈妈。
·
“啊啊啊啊!!!”
梁鸿振又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他正和黄叔穿过纪念馆末端的长椅,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仅能容两人并行的过道中。
眼前的大厅靠着图书馆外墙,左手边开了四面弧形的落地窗,头顶悬挂着华丽的枝状水晶吊灯,原本应当窗明几净,光照良好。
可墙上的天鹅绒窗帘常年拉着,厚重的黑色面料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水晶吊灯落满了灰,开关根本没有反应,整间大厅都和它的名字一样透着股压抑陈腐之气,像是即将不久于人世。
梁鸿振眯了眯眼睛,努力看向黑暗中,没看见楚辞和沈先生的影子。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萧云澜生前的画像,摸索着向前时,冷不丁会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的错觉。
梁鸿振心跳加速,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隔了一道走廊传来的尖叫声有些失真,但依旧让梁鸿振吓了一跳,他迈向前的腿一顿,膝盖撞上长椅,沉闷的响声回荡在礼堂内。
“他们什么毛病?”
见黄叔在黑暗中像野生动物一样亮着姜黄色冷光的眼睛看过来,梁鸿振落不下面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男的叫完女的叫,当自己是尖叫鸡吗?”
“嘘。”
黄叔将食指放在唇边,他鼻子动了动,冷冷道:“做过孽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当然会阴气缠身,更何况……”
“什么?”
梁鸿振刚燃起一点兴趣,黄叔:“先生!”
随着他的叫声,面前突然如同拨开了一层迷雾。
礼堂最前方“哧”一声,亮起了光。
梁鸿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抬起头,看见一张黑白两色的遗像居高临下地悬挂在正中央,两旁的枝状烛台上,数百枝白蜡烛齐齐点燃,摇曳的光照在遗像上,明明是暖色烛光,却莫名令人感到森寒。
“别愣着。”楚辞在前面冲他招手,“让你拿的钉子呢?”
“在这里。”
有了光就方便很多,梁鸿振小跑过去,见楚辞踩在放祭品的桌子上,向上一跳,将母亲的遗像摘了下来。
他对梁鸿振道:“我们得先找到萧女士……都靠你了。”
“我?”
时间有限,不等他提出疑问,沈晏:“伸手。”
梁鸿振无条件听从他的话。沈晏拿起一直被他好好护在怀里的棺材钉,在梁鸿振食指上扎了一下。
“嘶。”
并不锋利的尖端在灵力的作用下破开一个血口。
“情况有限,梁先生辛苦一下,回去再扎破伤风疫苗吧。”楚辞可能是给员工培训养成习惯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发扬服务精神。
他将自己端在怀里的遗像递过来,在血珠淌下来前让它落在遗像上,如同一滴血泪。
“人在新死后分不清自己的情况,一般都会在生前熟悉的地方徘徊不去,像是遗像、棺材、骨灰盒这种地方都可能留有一丝残魂。”楚辞小声道,生怕惊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