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忙道:“我今儿不画花钿。”
楚寔去已经提起了笔,蘸了点儿胭脂坐到了季泠对面,然后一只手微微抬起了季泠的下巴。“画了花钿,人的气色显得更好些。你本就质弱,生得一副好欺负的模样,额间画一画,气势也能起来一些。”其实气势倒不见得,却是妩媚能增添三分。
靠得这么近,楚寔的眼睛又一直端详自己,季泠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在楚寔的速度不慢,他收笔后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季泠唇上又偷了一个香,恼得季泠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自己已经听得身后长歌的窃笑了。
季泠羞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瞪着楚寔,恨不能将他瞪出个窟窿来。
若是寻常人被人这么瞪着,又自知有愧,早就该瞥开眼了,可楚寔倒好,也那么回视着季泠,两人却不像是彼此瞪视,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含情脉脉的对视了。
最后还是季泠自己受不住地先撇开了头。
上好妆自然是更衣,季泠转入屏风后,却听楚寔道:“天气渐冷了,昨日那种叠纱衣却别再穿了,好看是好看,可等老了你的膝盖什么的肯定会疼。”
季泠却是没想到楚寔还管这个。
“你身子纤细又高挑,不穿纱裙穿夹袄也一样的好看。”楚寔继续道。
季泠虽然没着声,却也用眼神示意长歌出去另外取了一套衣裳来。上身是一件秋水澄的团花短袄,下头配了一条霜白裙襕绣如意百合的百褶裙。
季泠的身材的确高挑,这衣裳做得又合体,那袄子刚好短在腰际,显得小蛮腰细如杨柳。此外季泠在腰上又缠了一条两指宽的白银链子,那链子的白却和裙子的白几乎一样了。
链子上垂挂着香囊、荷包、玉佩等等小物件做装饰,走出来叫人一看,真是又娇又俏,还带着一丝天真的魅。
楚寔赞道:“你这一身出门,只怕隔日武昌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又要学了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了。”季泠道,可心里却也是臭美的。
季泠今日也的确要出门,昨儿她听刘夫人说积玉桥那边儿有个华翁,莳花最有心得,即便请不得他,请到他身边的童儿照顾她新的菊花,来年都一定长得更好。
季泠想起楚寔说的要眼见为实的话,让她不要轻信人,便决定自己前去亲自看看那华翁的花园子。
到出门的时候,季泠才知道楚寔将南安派做了自己的护卫,她心里一惊,楚府的人都知道楚寔身边最得用的两个仆从就是北原和南安。如今或者都不该叫仆从了,都成了楚寔身边近卫的侍卫官。
出门时季泠的阵仗更是大,车架边上的侍卫就有二十人,很少有官眷出行这般大阵仗的,她坐在马车里脸都烧得慌。
那华翁的花园自然是没看成的,原来华翁最恨官府,一看季泠的排场就立即关门落锁,假装人不在家。
季泠自然也不会硬闯,只能怏怏回府。
到晚上楚寔回来,季泠道:“表哥,做什么让南安带那么多侍卫护卫我呀,我就是随便出个门,并用不着那样的排场。”
楚寔道:“那可不是给你摆排场的。”
季泠无言地等着楚寔说下文。
“如今南昌城不是很太平,我怕有人对你不利。”楚寔道,然后低下头去,“是我对不住你,阿泠,知道你不习惯如此的阵仗,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就好了。”
楚寔这么一说,季泠还能有什么法子,反过来还得心疼楚寔。然她也忧心地道:“表哥,如今世道就如此乱了么?我出去了一趟,见街上的百姓都衣衫褴褛的,我……”可她却还在为好不到莳花翁而烦恼。
楚寔闻言脸上浮现了一丝郁色,季泠见了也难过。
“天子无道,任由宦官专权,自己却窝在后宫寻欢作乐,还四处派各路矿监、路监大量盘剥收税,百姓自然苦不堪言。”楚寔道。
季泠顿时羞红了脸,“那为何我们还要办菊花宴?”所费虽然不多,却也不小。其实不止这些,季泠还可以问,为何我们这些官宦人家还能衣锦着绣。
楚寔笑着摇头道:“阿泠,让天下百姓过好日子,并不是说就要自己过苦日子,同甘共苦才是怜悯百姓。这同甘共苦可是同甘在前。真正的国泰民安,应该是国富民丰,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衣华食丰那才是好日子。”
楚寔描绘的情形季泠只叹道:“是要老百姓也能过上官宦人家的日子吗?”
楚寔点点头。
季泠不信地道:“真会有这样的一天么?”
“只要人愿意去做,就会有。”楚寔伸出手臂一揽将季泠揽入怀中。
季泠想挣扎时,却又听得楚寔道:“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永州府,那边瑶民被义教挑拨得作乱,我得去看看。”
一听又有人作乱,季泠心里就担忧起来了。以往虽然听过不少义教的事儿,可只觉得太遥远,如今却觉是近在身边。“听说义教的教主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表哥,你一定要小心些。”
呼风唤雨什么的,自然是以讹传讹。然楚寔看着季泠眼底的担忧,却没反驳她,脸上反而带出了更多的愁色。
“表哥,此行十分艰难么?”季泠问。
楚寔道:“瑶民凶狠,而咱们的jūn_duì 疏远操练,吃空饷的又多,瞧着人多,其实真正能上战场的却只有五成不到,两边对阵恐怕败多赢少,且朝廷还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监军来指手画脚……”
在楚寔的叹息中,季泠就格外地温顺了,压根儿就忘记了挣扎,只能靠在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