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 你怎么了?快传太医。”楚寔焦急地搂住她。
季泠缓过一口劲儿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你也真是的, 现如今越发害怕骑马了, 连说说赛马就吓成这样了么?”楚寔道, “还有你说什么赛马宴?我们何时去过什么赛马宴?”
“你不记得了?”季泠惊奇地道。
“什么我不记得了?是你到底在说什么?”楚寔不解地看着季泠, 抬头摸上她的额头。
季泠眨了眨眼睛, 是她脑子出了问题吗?“不会啊, 就是在西安啊, 我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芊眠……”说起芊眠, 季泠就开始流泪。
楚寔哭笑不得地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想芊眠了么?做什么就开始哭,难道我还会不许你见?”
季泠泪眼朦胧地看着楚寔,“芊眠还活着?”
楚寔反问, “她什么时候死过?”
这话把季泠问得一呆。
楚寔办事儿素来都是很麻利的, 第二天季泠就见到了芊眠,活生生的芊眠。
季泠一见芊眠就搂住她哭了起来, “太好了,芊眠,你没死,你没死。”
芊眠轻轻地拍着季泠的背脊, “娘娘说什么呢?我好端端的, 怎的就死呀,活呀了的?”
季泠缓缓松开芊眠, “我们在西安的庄子上,你不是为了保护我,假扮成我,然后就,然后就……”
芊眠疑惑地道:“娘娘在说什么呢?奴婢什么时候扮成了娘娘呀?”
季泠正待要说话,芊眠却话赶话地道:“前些日子听桂欢说,娘娘摔着了脑袋,这……”
“桂欢,你和桂欢在一起?”季泠这才发现芊眠梳起了妇人头,比她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老了好几年。
芊眠哭笑不得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和桂欢,不是娘娘牵的线么?若不是娘娘替他说话,奴婢现在还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呢。”
季泠皱皱眉,“是这样吗?”为什么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楚寔进来的时候,芊眠刚走,季泠正抱着头有些生无可恋地趴在榻上的小几上。
“怎么了?”楚寔摸了摸季泠的头。
季泠微微抬起一点儿脖子看着楚寔道:“表哥,我的都是不是真的摔坏了?为什么我记住的东西和芊眠说的完全不同,可芊眠说的,我却完全记不起来呢?”
楚寔道:“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害你这么苦恼。阿泠,你说有那个脑子坏掉的会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季泠不说话。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呢?可能就是摔着的一点儿后遗症,慢慢地就减缓了。”楚寔安慰道。
或许真如楚寔说的那般,慢慢地就好了。一日一丸香丸,渐渐地真的安抚住了季泠的神魂,她不再彻夜地做噩梦,只是脑子还是想不起有些事儿。
这日楚寔替她往香炉里放香丸的时候,季泠托着下巴道:“表哥,为什么周太医制的香丸和我以前用的澡豆的香气那么像啊?”
楚寔道:“你是想说那山苺的味道么?”
季泠点点头。
“以前剿灭义教的时候,去过你的老家。”楚寔道,“闻到那山苺的香气,我就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是哪里来的了,所以让人采了许多。知道你喜欢那个味道,就让周宜徇制香丸的时候加上了。”
本来听了应该满满都是感动,恨不能扑上去从背后抱住楚寔的,感谢他时时刻刻把自己放在心里。可那种冲动在一瞬间之后便熄灭了,季泠依旧托着下巴道:“表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楚寔回头看向季泠,“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不对你好?”
“所以若是别人成为你的妻子,你也会对她好?”季泠问。
楚寔回身坐到季泠身边,“我发现你越来越会问问题了啊。”
季泠抿嘴笑了笑,搂住楚寔的脖子道:“表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楚寔抵住季泠的额头道:“嗯,是只对你一个人好。”
“可是我除了一张脸可看之外,还有什么呢?”季泠轻声问。
楚寔解开季泠圈着她的手,往后扬了扬身体,隔得稍远地打量季泠,“原来我家阿泠也有这般自恋的时候啊。”
季泠嘟嘟嘴,知道楚寔又开始打趣自己了。
“难道我的脸不好看?”季泠没好气地道。
“天底下难道就你最好看?所以你一无是处我还只对你一个人好?”楚寔反问。
季泠想了想,低着头道:“可是我已经好几次发现你,看着我的脸发痴了。”
楚寔对着季泠的脑袋就给了她一个栗子,“什么是发痴?”
季泠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没敢说出来。那种感觉完全是来自于楚寔的眼神,他那样看她的时候,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凶狠,凶狠得好似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吞进肚子里。
那种眼神让季泠没来由地害怕,想整个人都藏起来。
本来香丸子燃烧的晚上,季泠通常都是一夜无梦地安眠的,可今夜那场断断续续的噩梦却又突入了她的梦境,让她汗涔涔地,想尖叫,想砸东西,想将匕首插进楚寔的胸口。
季泠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得猛地睁开了眼睛。她能感觉到楚寔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所以她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僵直着,然后缓缓地抬手伸入自己的衣襟领口。
她的胸口上会有一道刀疤吗?
季泠的手指迟疑了,这种迟疑是希望有人能拿刀剁掉她手指的迟疑,她不想去找那个答案,可手指却已经自发地找到了那个点。
光滑、无痕。
季泠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就汗湿了。
季泠侧头看了看楚寔,见他睡得正香,心下松了口气,幸亏刚才他没醒,不然他如果再追问她做了什么噩梦,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了?
季泠侧过身背对着楚寔,双手合十枕在头下,很想不通自己的梦。为什么梦里她要为了韩大夫自杀呢?
难道真如楚寔所说,她下意识里就喜欢禁忌的刺激?所以总是梦到自己和不同男人都有关系?
季泠咬着嘴唇,很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然后她又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给搞糊涂了。
而季泠不知道的是,在她侧过身去之后,楚寔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她的背。看着她蜷缩成一团也不肯往后退进他的怀里。
楚寔闭上眼睛,好似梦中翻身一样,同样侧过身去,长臂一伸将季泠搂入怀中。怀里的人僵硬得好像背上钉了木板似的,尽每一分可能地不碰触到他的任何部位。
再然后季泠侧头看了看楚寔,感觉他呼吸平稳,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没有回应。
季泠吐了口气,轻轻抬起楚寔的手臂,然后挪到了墙角,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床板上,想把整张床的空间都留给楚寔。
在感觉楚寔转过身去,睡到了床边上时,季泠才放松了身体,往后挪了挪,寻了个稍微舒服的位置这才睡了过去。
起床时,楚寔已经去前头上朝了,每逢五、十,都是大朝,天没亮就得起身。当皇帝也是挺辛苦的,季泠悠闲地用着早膳的时候如是想。
“娘娘,承恩伯夫人递了牌子想求见你。”长歌道。
“承恩伯夫人?”季泠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长歌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然后才解释道:“就是娘娘的姨母。”
“我姨?”季泠吃了一惊,余芳?“我姨怎么成了承恩伯夫人?”
“娘娘不记得了?历来皇后的亲族都是要晋封的,娘娘最亲的就是承恩伯夫人了。”长歌解释道。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啊?”季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那娘娘的意思是见还是……”长歌又问。
“当然是见啊。”季泠是求之不得多见见她姨呢。
余芳的模样比季泠印象里富态了许多,瓜子脸成了圆盘脸,头上插金戴银,衣裳布料也是上等的云锦,一身富贵气象,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天生富贵命呢。
有些陌生。
余芳恭敬地给季泠行了礼,礼仪上竟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就好似大家夫人一般。
“姨。”季泠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余芳的眼圈被这一声姨给叫红了,她哽咽道:“听说娘娘摔了头,我是担心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前头也不敢抵牌子进来打扰,如今实在是忍不得了。”
季泠顺着余芳的话摸了摸自己的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余芳上前拉住季泠的手,“娘娘,好像瘦了。”
虽然瞧着有些陌生,可听余芳如此说话时,季泠却又仿佛找到了以前相处的感觉。“你倒是胖了。”
“我能不胖吗?如今你大哥、二哥都有了出息,皇上又因为你而顾念着我们家,不都说心宽体胖么?”余芳道。
季泠笑道:“说话也比以前文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