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倚在床头看着季泠道:“羡慕你章姐姐么?”
季泠点点头。十里红妆,据说章懿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她母亲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了,这次出嫁一共一百二十八抬,富贵气象可谓至极。她夫婿家公公是光禄寺少卿,别看官不大,但光禄寺专职膳馐享筵等事,不仅管宫中的大宴、中筵、常筵和小筵,还为朝廷大臣、一般公差供饭,比如日讲酒-->>
饭,经筵酒饭等,而且每逢年节宫中给大臣赐礼,比如立春要赐下春饼、四月八日要赐“不落荚”,端午要赐“凉糕”、“粽子”,这里头的油水可大了去了。
所以章懿可谓是志得意满,家里人又宠爱,夫家显贵,怎么不叫人羡慕。
老太太拍拍季泠的手道:“放心吧,你的嫁妆我给你攒着的呢。你和乐丫头出嫁,我一人给三千两银子。”
季泠大吃一惊,三千两银子,足够普通一家人轻轻松松过一辈子了,还有盈余。若是用这银子买个铺子,下一代的生计都有着落了。而据季泠所知,一般京官家的姑娘出嫁能有一千两的陪嫁已经算是娘家大方了。
“这,这太多了,老太太。”季泠道。
老太太道:“你和乐丫头就跟我的亲孙女是一样的,你们出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们过苦日子?将来若是有难处,随时都可以跟我说,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季泠有些眼泪盈眶,“我知道的,老太太。”她想着自己在楚府也待不了多久了,心里极依恋老太太,忍不住伏在床沿上哭了一阵子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你寔表哥说,给你在京城买个宅子,把岳寻的寡母接到京里来,如此你将来一家子都在京城,随时都能回来看我。”老太太道:“我让你寔表哥尽量在咱们家附近找宅子,这样你每天来都行。”
季泠忙点头,“嗯,嗯。”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大概觉得嫁人还远,现在近在眼前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留在老太太身边,她就像一颗大树一般,给她遮风挡雨,让她活得什么都不用操心。
季泠擦了擦眼泪,“我不该哭的,今天是章姐姐的好日子。”
老太太叹道:“哎,日子过得太快了,转眼间你就长成大姑娘了,我还记得你才来那会儿的样子,粉嘟嘟的,现在可是太瘦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回忆了一下季泠小时候,季泠再念了会儿经,老太太这才睡着。季泠关门出来时,已经十分晚了,府里许多地方的灯都灭了。
好在她对楚府的园子已经很熟悉,哪怕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会走丢。季泠拢了拢自己的披风,自己提着羊角灯开始往回走。
芊眠这两日着了凉,她让她留在屋里歇着里,也没带小丫头,只让小丫头好生照顾芊眠。
从嘉乐堂出来,季泠穿出后花园的假山“九狮门”,抬头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唯有水阁有些微灯光。平时季泠回自己的院子并不会走水阁,那样有些绕路。可今晚太晚了,她知道姑娘家最好不要走黑暗的小路,哪怕是在自家府中也最好避免,所以便决定从水阁那边绕过去。
去往水阁,要沿着府里的池子走,中间还得沿着小桥穿过池子。那小桥做得极富野趣,小小窄窄,以几根大长原木搭建,年生久了上头还生了青苔。
季泠一手提着羊角灯,一手轻提裙摆,眼睛一直看着地下,生怕掉下池子去。因为楚府这池子极大,中间还很深,听说以前曾经淹死过一个小丫头,所以晚上过的时候难免会带上一丝阴气深深的感觉。
季泠好不容易走过了野趣桥,左转再右折,继而直行一段路后便到了水阁。水阁里有昏黄的灯光,真不知道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也不嫌冷么?
季泠刚路过水阁的门,却见里头一道黑影扑了出来,将季泠手中的羊角灯吓得摔在了地上,碎了。
“宿表哥。”季泠低呼出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楚宿。他满身酒气,走路歪歪倒倒,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或许是因为羊角灯摔了的清脆声,让楚宿清醒了片刻,斜倪着季泠道:“是你啊。”
说完话,楚宿似乎想往回走,可脚下一个颠仆,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季泠忙地上前搭了一把手,将半跪的楚宿从地上扶了起来。
楚宿再看季泠时,眼睛就有些花了。
因为眼前的人仿佛月宫仙娥一般,美得出身脱俗,不带丝毫烟火气。目波澄鲜,眉妩连娟,神如秋水,态若春云,直似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
男子饮了酒,自制力难免就会减弱,便是楚宿自己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就抱住季泠,大概是因为他的心里、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俏模样。高傲出尘,也有着一股月色般的清冷。
而季泠整个人都僵硬掉了,可她的头脑却偏偏清醒得厉害,估计是因为楚宿醉得太厉害了。
在那一瞬间,季泠的脑海了闪现了无数的念头。她和邱寻的亲事其实还不算正式定下,虽然彼此都有意,可因为近日事情太多,先是黄溪丧妻,然后是章家嫁女,邱寻并没来得及请媒人上门,她们的庚帖还没交换。
所以如果这时候季泠将错就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