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陆凛不深想,只当是因为学生们太闹腾纪律差。
他讲完课,学生们躲在课本后头偷着瞄他,下课了都只敢偷偷地吃零食。
陆凛闻着辣条的味儿了,也没抬头眼神警告,作业布置完就回了办公室,听着老师们的闲聊继续写教案。
做老师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早上刚进办公室,一眨眼就晚自习结束,学生们玩着手机边聊边走,银色的光亮散落在楼梯上下,像纷飞的鸟。
回家的时候,时间又过得很慢。
陆凛住在四环,开车回去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夜里一个人开车自高架上往回走,就像在穿越一片灯海映着的无人森林。
世界开阔明亮,只有心里孤寂。
遇到裴老师以后,陆凛下班时渐渐开始想一些事情,不再望着红灯发呆。
一开始只是记着,班上来了一位新老师,要多关照一些。
后来会回想他朋友圈里拍的那些照片。
卷着尾巴舔水龙头的流浪猫,学校北边天际有一大片灿烂至极的火烧云。
等一顿饭吃完,他知道了裴老师也喜欢话剧和音乐剧,心里放松了一些。
好像这片森林里,远处也是有同路人的。
连着一个月养成了习惯,忽然又断了。
裴老师最近日子很充实,不发朋友圈。
这个刚认识的朋友离他有些远,影子都有些瞧不见。
陆凛握着方向盘望着红灯,灯变绿了还在发呆。
后面的车等了一会,不耐烦的按了几声喇叭。
他回过神,继续往前开。
住处不大,一居室五十平。
屋子里昏暗一片,隐约能听见楼上租户电视剧的对白。
门口放着的咖啡杯一直放到现在,暗褐色浸的深了些,像是一圈伤口。
陆凛按下开关,灯没亮。
他在黑暗中有些茫然的想了一会。
哦,上个星期忙着跟课题,电费没交。
男人在月光下放了包,放任自己陷在了沙发里。
手边就是一个相框,里面框着一家三口。
青年的那一部分被撕掉过,后来用透明胶粘了回去,和父母身边隔着一条裂纹,一直没有拼好。
他借着冷光看了眼相框,半晌没动。
除了工作之外,其他的不值一提,也不该碰。
电话突然响了。
“陆哥,我小黄啊,”电话里小年轻笨手笨脚的哄着孩子,远处妻子在和婆婆说笑:“你最近还好伐?”
“还好。”
“陆哥明天要大降温了啊,你注意着点,别感冒,”小黄抱着娃手里还捏了个花铃铛,哭笑不得道:“这种话都该你女朋友关怀来着,我是瞧见你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怕咱一班顶梁柱累跪了。”
电话那头的烟火气很足,热闹的让陆凛几乎能看到画面。
小孩呀呀了两声,奶声奶气的还不会说话。
“谢谢。”陆凛不太会回应这种热情,想了想重复了一遍:“谢谢。”
“你看我当了奶爸以后,天天急着回家买菜做饭,也没时间拉你出去喝酒。”小黄拿肩膀顶着电话,双手抱着娃晃来晃去:“没碰着合适的人,不谈恋爱也没啥,就多多交朋友呗,别成天自己闷着。”
“就这,我媳妇催我洗尿布去,先挂啦。”
微信电话一断,画面自动跳回聊天框。
陆凛看着裴灼的头像,没来由的想找他聊聊天。
聊什么呢?
班里的插班生,陈主任那边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是自己喜欢的那部话剧?
他坐在黑暗里,对自己说:“别打。”
不会交朋友,不交了吧。
别打扰人家。
转眼就是星期五。
裴灼开着车带霍鹿一块去了粤菜馆,顺手带了两瓶好酒。
裴爸爸今年五十三,看着像六十七,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也深,都是被岁月给磨糙的。
他身居高层,就算是过生日也免不了谈生意。
酒桌上坐了十几个人,要么也是公司高层,要么是核心合作伙伴,都借着这由头来互通有无,顺带联络下感情。
大伙儿一见着这两兄妹,一块站起来打招呼,小裴小霍喊得亲切,跟过年见着亲侄子似的。
裴宏川站在前头迎他们过来,指了指右门旁梳着油头的青年,冲着裴灼眨了下眼:“这是奇莘药业的小顾总,叫顾牧,今年二十八,你们两认识一下?”
顾牧一见到裴灼,声音都扬高了一些,伸手跟他套近乎:“先前伯父就提过您几次,果然气态不凡。”
霍鹿一个箭步就替亲哥挡了身体接触,握着顾牧的手摇了两下;“顾总好,谢谢您来给我爸过生日。”
顾牧还望着裴灼,点了点头:“应该的。”
霍鹿望着桌上的菜,又想早点过去落座动筷子,又怕她哥被这人惦记,脚尖动了两下,憋了一句道:“顾哥要不坐我旁边,我跟你聊。”
顾牧心想这小妹子还挺热情。
中年人的饭局来来回回都是一个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