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个小国都支离破碎,降格成部,还多了他这么个共同的敌人,估计话题就更多了。
晏骄与庞牧对视一眼,心头微动,当即叹道:“这青梅竹马的情分,若非郡主进京,两边估计就要亲上加亲了吧?”
陂耶郡王一惊,连忙摇头,“这个,这个小王实在不知!而且各部间姻亲不少,十个里怕不有五六个就是亲戚,或许,或许长辈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确定和亲的郡主跟情郎跑了,此事爆出来绝对是惊世丑闻,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到时天子一怒……
陂耶郡王急的都站了起来,“赫特当真是诚心与大禄联姻,绝无二心啊。”
庞牧凉凉道:“你们诚心有什么用,郡主自己倒是长本事跑了。”
一句话就把陂耶郡王给噎死了。
他一张嘴开开合合,愣是没发出一个音节,眼见着鬓角都渗出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见他把牙一咬,袍子一掀,直挺挺跪下,一字一顿道:“小王素来仰慕中原文化,请圣人务必允许小王入太学读书。”
三人均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单纯论身份,他确实够格入太学,可关键在于他乃赫特部最高首领,这么一来,明面上是读书,可实际上就是质子啊。
邵离渊沉默片刻,“此事非同小可,需圣人亲自裁夺。”
陂耶郡王道了谢,才要离去时,却听盯着他看了许久的庞牧轻笑一声,“郡王果然醉心中原文化,旁的暂且不提,借刀杀人这招用的倒是挺溜。”
陂耶郡王的神情有片刻凝滞,不过马上就恢复正常,快到令人怀疑是错觉。
“小王愚昧,实在不知定国公什么意思。”
“明不明白的,现在也不要紧了。”
庞牧哈哈笑了几声,搓着手围着他转了两圈,漫不经心道:“你身为赫特郡王,身份贵重,更事关政局安定,轻易挪动不得。想读书还不简单么?大禄多得是书籍文献,郡王走时只管拉几车回去,管够。我依稀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今年也十三了吧?嗨,也该说媳妇儿了。巧了!陛下前几日还跟我说呢,有意为几位公主招婿,不若就请令弟来做个驸马,一生安享富贵荣华。”
他这番话说的光明正大,可陂耶郡王的冷汗都下来了,勉强挤出来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这个,舍弟顽劣,难配公主之尊……”
庞牧不等他说完就带着几分杀气的一摆手,强行制止后看向邵离渊,“邵大人意下如何?”
邵大人还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就是一开始的切入点不大对:
陛下登基至今也不过五年,膝下倒是有几位公主,可年纪合适的要么已经婚配,要么订了人家,肯定不可能再悔婚啊。没订婚的……最大的才六岁呢。
庞牧一嗓子倒叫他想起来另一件事:
何谓公主?皇帝之女,可大禄朝开国至今却不止有一位皇帝呢。
若他没记错的话,先帝留下的几位公主中,确实还有几位年纪到了却依旧待字闺中的……
想到这里,邵离渊毫不犹豫的点头,“定国公所言甚是,既能成就秦晋之好,又何苦再行他举?本官这就写折子。”
陂耶郡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然而庞牧压根儿不想听他继续说话,直接端茶送客。
把人送走之后,晏骄才问庞牧道:“他弟弟是有什么问题吗?”
显然邵离渊也有这个疑惑,茶都端起来了,拿着杯盖刮了半天也没喝一口。
庞牧嘿嘿冷笑几声,缓缓吐了口气,“果然但凡是个读书人都满肚子坏水,等闲轻视不得啊。”
邵离渊重重哼了声,晏骄也从桌子底下掐他大腿。
庞牧立刻面不改色的换话题,“按理说,陂刹郡主闹了这么一出,赫特少不得要替她背锅,留下郡王为人质倒也不算过分。可若陂耶郡王留下,赫特就要另推人上前,而现存全须全尾的王子统共也就那么三四个,身份最高、年纪最接近的就是陂耶郡王的弟弟。”
说到这里,庞牧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曾在七年前的宴会上匆匆一瞥。当时那少年才不过六岁,但眼神已经十分锐利,打眼看去就知道是个非常有主见,心性异常坚定的人。”
他看向晏骄和邵离渊,“你们可知我这么多年来在荒郊野岭风餐露宿,得出来的金律是什么?”
晏骄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庞牧好像回忆起某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幽幽叹道,“永远不要轻视野兽,哪怕是幼崽也不行。”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陂耶郡王确实有点谋算,但毕竟性子就放在那里,若他为郡王,赫特部必然无忧;可若那小兽崽子上位,就不一定了。
半晌,又听邵离渊斩钉截铁道:“本案首尾,他必然早有察觉,只是将计就计。”
甚至还有可能在暗中推了一把,不然光是从郡主所在的院子下到泔水车,就是一个大难题。院内守备不少,怎么真就无人察觉呢?
三人俱是一阵沉默。
这位陂耶郡王的心眼儿实在不少,不过到底是书生气了些,稚嫩了些,格局也不够大。
如果计划成功,朝廷见继位的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别说圣人自己,恐怕满朝文武也都提不起警惕之心来。而且为了展示心胸,或许还会有人自作聪明的请求宽容对待。
这么一来,陂耶郡王非但保全了赫特部,还替族人争取了相当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和福利,更顺便成功将昭琳部拉下水,报了丧母之仇……
原本晏骄没想那么深远,可听这两个人言简意赅分析了之后,突然就打了个寒颤,觉得玩儿政治的人真心可怕。
事发之前,谁又能想到就连看上去老实恭顺的陂耶郡王心中算盘也打的劈啪作响呢?
唉,以后她还是老老实实查案子就好了。
正郁闷间,忽听外头一阵响动,外面的侍卫突然满面红光的冲进来报喜:“抓到了,陂刹郡主抓到了!”
晏骄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来,就见小四小五果然押着披头散发的陂刹郡主进了院子。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站岗的同样茫然的许倩,“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许倩努力回忆一番,有些不太确定的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晏骄顿时对这些人的效率叹为观止。
每个使团下榻的住宅都不算小,就算是没有任何阻力的挨着搜吧,这么短的时间也搜不完啊,你们到底怎么找到的?
能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邵离渊邵大人显然具有出色的气魄和非凡的胆量,于是直接就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疑惑:“你们在哪里怎么抓到的?”
就见浑身纯良气息的小四正色道:“直接搜查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而且还容易被人察觉,于是我就顺手放了几把火。”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旦起火,任他是天王老子也藏不住了。
顺手放火,还几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和眼神没有一点波动,仿佛只是在诉说今天早上他吃了二十五个素馅儿饺子那么自然和坦荡。
邵离渊:“……”
希望回头户部和工部不要把这笔账记在刑部头上。
晏骄看着这个顶着一张纯洁无害娃娃脸的青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偏察觉到她视线的小四扭头露出一个稍显羞涩的笑,腼腆道:“晏大人这么直勾勾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晏骄直接就给他气笑了,拱手抱了抱拳,“您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说起来可能不大厚道,但她竟然隐约有点同情起地上不断挣扎的郡主来,非常想要了解一下她现在是何心情。
分明挺周密的计划,又阴差阳错有陂耶郡王暗中帮忙,以常理来看,走到这一步至少也能搅乱京城一池水。可偏偏遇上这群大智若愚,不安常理出牌的挂逼!
这就好比人家费尽心思在地上设置了九九八十一重障碍,眼巴巴等你闯关呢,这群人却笑眯眯打了个招呼,然后……
嘻嘻,老子会飞!
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