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泉虽不在朝堂,可政治嗅觉却出奇敏锐,再联系昨晚听到的风声和近来局势,当机立断叫了跑堂一起将人捉了送到刑部,后得知邵离渊在这边,便亲自送来。
他倒也知晓利害,估计自己进门后一时半会难以脱身,索性站在门咬 代了就跑了。
案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封锁了消息,除了凶手和行踪不明的陂刹郡主及其侍女外无人知晓才对,可如今却平地起波澜,原本大家还都振奋了下,以为是哪个成员被捉,结果人带上来后就失望了。
被临泉逮了个正着的是两名形容猥琐身材瘦小的男子,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着泼皮的浪荡气,此刻见了几位大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邵离渊怒道:“你二人也是大禄百姓,不思忠君报国,却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意要坏我江山社稷!”
那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抖了抖,小声道:“有人给银子叫做的,小的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放屁!”怒不可遏的庞牧一人一脚踢翻在地,“见钱眼开,竟连祖宗都忘了!”
比起敌人,他更憎恨这些分明流着汉人的血,吃着朝廷的米粮,却偏要帮着外人来害自家同胞的杂碎们。
他的力气何其之大?一脚下去,那两人便都吐了血,趴在地上气若游丝。
邵离渊张了张嘴,却也理解他的愤怒,倒没阻拦,只是抓紧时间问那两人究竟是谁指使的。
那二人当真被吓破了胆,瞬间打消所有侥幸,强忍着疼痛,一口气一口血的说了。
“是,是个蒙着面的男人。”
“年轻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应当不是大禄人。”
“对,对,他汉话说的十分生硬……”
这两个泼皮平时只在集市角落栖身,据他们所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男人就找上门来。
他披着一件深灰色的大斗篷,全身上下包裹的十分严实,连眼睛都被下拉的帽檐挡住了。
原本这两个泼皮见他气势非凡,还以为是仇家寻仇,正想逃跑时,却见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丢在脚下。
那人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遍,叫他们专去茶馆、酒肆、客栈、妓院等龙蛇混杂,消息传播迅速的地方大声谈论。
两泼皮初始听了这些话也大吃一惊,奈何始终抵挡不住银钱诱惑,又存着逃脱的侥幸,便真将良心喂狗吃了,去散播去了。
谁知这才到了第二处,就被人逮住了。
强忍着听他们说完,庞牧直接冲门外呵道:“来啊,将这两个通敌叛国的混账拖下去砍了!”
齐远等人躬身领命,才要拖着那两人往外走,邵离渊就皱眉拦道:“天子脚下,圣人近在咫尺,你如此行事只怕”
庞牧从腰间抽出一枚铜印,咣的丢到桌上,“五品以下,圣人许我先斩后奏之权,大人还有疑虑么?”
虽是问话,但他显然没有考虑邵离渊态度的意思,说完后径直朝齐远一摆手,又问起东南西北四大十六小,共计二十座城门的核查情况。
邵离渊看着齐远带人拖着那两个泼皮越走越远,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然对庞牧的做法颇有微词。可若细细论起来,庞牧似乎又什么都没做错。
家国大事面前,什么分歧也都不重要了。
邵离渊在心中无声叹息,倒也没发作,“昨日事发时城门已然关闭,本官已下令严格盘查,尤其外族,不论男女,近期内皆严禁出城,所以陂刹郡主一伙必定还在城内。”
之前他还自称“我”,可现在却改口“本官”,明摆着是有了点意见。
晏骄难掩担心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不断徘徊,心跳加速,生怕他们真的因为这个案子彻底闹掰。
反倒是庞牧自己很从容,光明正大的往晏骄手背上拍了拍以作安抚,又神色不变的问邵离渊,“那两个泼皮直言已经去一地传播,想必消息很快就会在城中肆虐,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邵离渊一看他的小动作就冷哼出声,闻言脱口而出道:“事关重大,还需入宫回禀圣人才是。”
事关朝廷清誉,实在不能等闲视之。
“依我看,大人实不是如此谨小慎微之辈,”庞牧呵呵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等小事,何须劳烦陛下?况且大人是读书人,想必比我更明白人言可畏,何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若等大人入宫回禀,再打个来回,只怕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届时咱们失了先机,岂不正中敌人下怀?”
唉,文官就是文官,一个个大头巾读书读得脑子都钝了,全然不知道何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兵贵神速,打的就是措手不及,哪儿有敌人老老实实你一下我一下等你的?
邵离渊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话糙理不糙,这莽汉说话做事虽然时常气人,但不得不叫人赞一声好个杀伐决断的猛将军!
不过此事说来简单,可具体该如何操作呢?
邵离渊不禁陷入沉思,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又一个对策,然后又被他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否决。
既要保全朝廷颜面,又要稳定民心,还要顾忌诸多使团……难啊,难!
晏骄也跟着犯愁。
这耳朵和嘴巴长在个人身上,难不成他们要抓了听过的人一一教育,说实情并非如此?
谁知庞牧却突然长长哎了一声,干脆利落道:“莫非人年纪大了便前怕狼后怕虎起来?就叫人去取上几十面响锣、打鼓,走街串巷的吆喝,说赫特部陂刹郡主不知悔改,竟妄图挑起战争,祸害百姓,杀死无辜侍女嫁祸朝廷,其心可诛……”
“胡闹!”他还没说完,邵离渊已经拍案而起,“本案还在秘密调查。”
他真是受够了这厮,仗着圣人信任便肆意妄为,直将自己的计划都打乱了。
庞牧嗤笑道:“邵老头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瞒得了一世?若你们一味藏掖,反而叫人生疑,倒不如和盘托出,都落个干净。”
如此一来,虽然难免被人诟病守备不严、警卫有失,连贵人都保护不了、活人也看不住,但这些也不过是小事罢了,比起大局又算的了什么?
邵离渊被他问住,怔在当场,竟还真就找不出强有力的反对理由。
单纯这一件事上,两人思考方式和行为模式的差异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晏骄悄悄举手,小声道:“大人,我也同意天阔的看法。”
邵离渊刷的瞪过来,晏骄怕被迁怒,忙抢道:“左右人不是咱们杀的,清者自清,而且宫宴业已结束,公开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了,若照天阔的说法,还能唤起百姓们对赫特的敌视,顺便增强内部团结……请他们帮忙留心,届时所有人都是咱们的耳朵和眼睛,别说两个大活人,就是两只老鼠也能抓到了!这叫发动群众的力量,很有用的……”
一刻钟之后,京城四角忽然锣鼓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