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的到来俨然宣告了中秋节的正式来临,整个峻宁府衙上下都跟着热闹起来。
长期奔走在刑侦一线的人们往往都有一种“且看当下”的职业乐观,如今旧案已破,新案却还没有结果,众人便都趁着这个机会享受片刻安然。
晏骄也如愿暂时褪去官员威严,卸下重担,回归到久违的灶台之间,肆意挥舞着锅碗瓢盆,酣畅淋漓的发泄着几个月以来积攒的压力,有种指点江山的豪迈气魄。
这种发泄方式显然得到了全体人员的一致拥戴,以庞牧为首,各色马屁齐飞,多种奉承奔流,短时间内,这一方天地便充斥了浓烈的阿谀氛围。
除了前两年那些相对常见的月饼之外,她还尝试着烤了酥皮肉松蛋黄、肉松豆沙月饼,都大受欢迎,许倩吃的格外多。
这些日子她都在跟着小六、小八等一众侍卫中的精英加练,几天下来瞧着人都干瘦了,可一双眼睛却越发沉淀、精悍。
晏骄这些天天见的感觉还差点,可王公公一看就惊得不行,直道与年前的许姑娘判若两人。
若说以前的许倩是温室中的带刺玫瑰,现在的她已经很有几分货真价实的锐利了。虽然还有几分稚嫩,但雏形已具,只待磨砺,来日可期。
前阵子被逼着读书的白熙闻言技痒,上前跟她久违对练,结果竟从原来的对半开沦落为五试三输,备受打击,一口气吃了一碟烤乳猪、半只烤鸭才回转过来。
小伙子捧着肚皮仰面靠在椅背上,眼神飘忽,半晌转过去看许倩,“廖先生逼着我明年文试武试齐下场。”
与文试科举相似,大禄朝也有武举,只不过远不如文试那么受重视。如今仗都打完好几年,各地jūn_duì 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饱和状态,武举便从原来的一年一度便为现在的两年一次,关注的人就更少了。
许倩点头,拿了个肉松豆沙月饼掰开,另一半分给他,“挺好的,早晚的事儿。”
白熙有些沮丧的垂了脑袋,接了月饼却不吃,“武举倒罢了,可写文章……我觉得自己还不够火候,万一考不上该多丢脸啊。”
他是崇拜廖先生不假,但却从未狂妄到觉得自己学富五车,这会儿下场十有八九考不上。
许倩就拿鸭骨头丢他,语气中很有点儿怒其不争,“廖先生的儿子比你小都是秀才了,这还不够丢人?”
见白熙还是怏怏的,许倩就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白小四,你知不知道你生而为男,已经比我幸运许多。许多我们女孩子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你略垫垫脚尖就能收入囊中。”
白熙听不得这话,有些急了,“可你就算能考,那样的读书天分也不成吧?”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读书,水平根本就是难分高低,谁也别嫌弃谁,跟是男是女完全没有关系啊!
许倩:“……我能在武举场上打死你信不信?”
白熙猛地打了个哆嗦,才要开口,却见许倩很有气势的一抬手,打断他道:“我哥哥常跟我说,带兵打仗最怕的就是怂,要是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成了,那你就真的完了。”
“即便考不上,但你好歹试过了,你可知像我,像那位任先生,却连光明正大跟人比一比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许倩就摇着头走了。
白熙呆在原地,想追上去解释却下意识觉得词穷。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热闹的四周,再看看又去见缝插针找齐远请教的许倩,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这些人,可好像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努力往前走了,唯独自己还留在原地,卑鄙的享受着身份带来的便捷,却怯懦而自私的不肯迈出哪怕一步……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蔫哒哒的缩了肩膀,眉眼都耷拉了。
“尝尝看?”
正沮丧间,一股浓郁的奶香从天而降,白熙本能的抬头一看,就见晏骄正笑吟吟端着个盘子站在身前,那盘中盛着许多金黄小球,一颗颗拇指肚大小,玲珑可爱。
白熙吸了吸鼻子,猛地扭过头去,闷声道:“我不配。”
许倩说得对,他是个连上考场都不敢的怂包,哪里还配吃什么新式点心。
晏骄眨了眨眼睛,将点心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你能意识到自己不配就很了不起了。”
白熙身体一僵,又用力扭回头来,微微带了湿意的眼睛里充满控诉,“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小孩儿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犹如一条抑郁的大狗,晏骄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往他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亲眼看着原本整齐的发髻凌乱不堪才满足的收回手,然后在白熙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老神在在道:
“人嘛,都是要慢慢成长的,谁还没有个猫嫌狗厌的时候呢?只要能认识到错误,及时改过自新就还是好孩子嘛!”
原本还指望从她这里寻求安慰的白熙反而被气的哇哇大叫,跳起来捂着耳朵疯狂摇头,“不要说了,晏姐姐你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了!”
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讨厌多拖后腿儿了!
旁边一群看戏的大人轰然失笑,齐远还在后头挤眉弄眼的做鬼脸,格外气人。
晏骄也很没良心的跟着笑了一回,又端着盘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点心还吃不吃?不吃我给别人了啊。”
白熙愤怒的瞪着周围幸灾乐祸的人群,愤愤的夺过,咬牙切齿的往嘴里塞,“吃!”
哼,你们等着,转过年来我就去考!文举、武举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