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诈他们呐!”她压低声音道。
庞牧啧的一声,“大丈夫一言九鼎,不管原因为何,说出去的话那就是落地砸坑,怎能不算数?”
年后庞牧还真就选了一批苗子来,共计百人,如今就打散了分别编到衙门和图磬手下,叫他们轮流做些巡街、跑腿儿之类无关紧要却又着实需要人手的活儿。
“还真别说,”庞牧摸着下巴道,“我还真瞧中了几棵好苗子,若是三个月后考核合格,给了正式身份也未尝不可。”
晏骄忍笑,看着眼前两个满脸油汗还干劲十足的傻孩子,“所以你就打发他们跟着跑腿儿?”
这得多坏心眼儿才能想出这么个损招儿啊!
庞牧一本正经道:“这多好啊,”又问许倩和白熙,“是你们自己愿意干的吧?”
两个小傻子用力点头。
庞牧冲晏骄一摊手,“你看?”
给人卖了还数钱呐!晏骄都给气笑了,抬手捶了他两把,撵着两个小的去洗漱,“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先去换洗了,中午咱们吃烤鱼,饭后再给你们做雪糕球。”
到底还是孩子,刚还坚持要去工作的两人顿时欢呼一声,撒欢儿似的往后院跑去。
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晏骄发现京城武将家的女孩儿们普遍比较自由,个性活泼无拘无束,像白宁,像许倩。与她们在一起,晏骄总会由衷的感到愉悦和放松。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或许恰恰因为祖辈经历了太多腥风血雨,才会本能的想叫子孙后辈快活一点。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衙门都被调动起来:
识字的翻阅户籍档案,专看孩童年纪;不识字的就牟足了劲儿往外跑,将查出来的可疑人物一一核对排查。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了十天之后,一众人收获了大片乌压压的黑眼圈和赤红的血丝,以及被缩减到九个的人员名单。
然而当这份名单出来时,众人却都觉得心头被重重砸了一下,谁也兴不起庆祝的情绪。
因为这九个嫌疑人,全都是年龄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孩子。
包括方兴和杜奎在内的许多衙役自己就是有孩子的,身为人父,更别旁人多几分纠结,忍不住想着,虽然连发三案,可说到底也都是轻伤,那孩子若是果然能改过自新……
庞牧面沉如水,沉默片刻后开始排兵布阵道:“从今天开始,我要你们三人一组,给我把这九家盯死了!”
因庞牧从民间选拔了百十人帮忙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极大缓解了一众衙役和部分士卒的压力,此刻倒也分得出二三十人。
然而还不等众衙役领命行事,跑进来的林平就带来了一个噩耗,叫他们还没来得及雀跃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就在第一位受害人黄花居住的黄梨小镇往东十来里地,有个名唤秋云村的小村落,因秋日山上红叶如画而得名。
今天早上,一个名叫阿九的女人天不亮就出门,准备上山赶早挖野菜,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后被其他村民发现倒在山脚下,脑袋后面淌了一大滩血!
“她也是穿的橘红衣裙……来报案的百姓吓坏了,说当时试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林平道,“恐怕现在……”
“混账!”庞牧拍案而起,“晚了一步!”
晏骄心下一惊,犯人,不,是凶手的行为确实在升级,但上个案子和这个案子之间的跨度未免太大了,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或她。
显然庞牧也想到了这一点,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排道:“杜奎方兴,你们立刻带人去这九家打探,看这几日他们家中是否曾有大事或是大的争吵发生!”
待庞牧等人飞马赶至秋云村山脚下时,远远便听得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心下一沉,待走近时,就见五六个人正瘫坐在地,围着正中央一个一动不动的妇人大声哭嚎。
旁边一个大夫模样的老头儿正用手巾擦着满手鲜血,唉声叹气,“节哀。”
“冯大夫,快!”庞牧连声道。
已经许久没纵马奔驰的冯大夫此刻只觉得仿佛去了半条命,气都喘不匀,喉咙里一个劲发出嘶嘶的气声,哪里还下得来马?
齐远见状一个飞身上前,道一声得罪,直接把人扛到伤者跟前,“让让,都让让!”
人群中一阵骚乱,家属们看到冯大夫的药箱后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希望,泪眼婆娑的求他救人。
冯大夫一路被颠的七荤八素,此刻却也顾不得休息,索性席地而坐,先去探了伤者鼻端气息,又试了颈部和手腕脉搏,微微摇头,“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我即便是全力以赴,也不过回光返照,或许能维持几日,或许也不过几息……”
说话间,他已经开了药箱,抖开针囊,飞快的在伤者身上扎了一二十针,然后就见尤带着余温的“死人”眼睑抖了抖,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九的家人又惊又喜,才要上前询问,却见阿九费劲的张开嘴巴,喉头咯咯响了几声,一双眼睛死死往北面瞪着,不消片刻便脑袋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人群中先是一片死寂,然后便再次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冯大夫叹了口气,朝庞牧摇了摇头。
庞牧拳头捏的咯咯响,晏骄脑袋里嗡的一声,狠狠跺了下脚,直接就给气哭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给了希望又狠心收回去,眼睁睁看着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消逝,而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下下戳着他们的心脏,疼痛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