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晏骄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千不该,万不该, 她就不该信了齐远这逗逼的邪!
她单知道对方口中有“都是熟人, 肯定不要钱”就能骑马驹子的好地方, 却不知道竟然就是巡检司!
巡检司在地方也被老百姓称为巡检衙门,主官为本地兵马巡检, 是直接听命于地方官员的军事机构,而平安县的现任巡检老爷, 正是图擎。
“齐远!”又急又气的晏骄直接省了尊称,死死抱住木桩子不撒手,身体用力后撤,脚尖在巡检司兵马场入口处疯狂试探, “我不进去, 你他妈赶紧撒手,悬崖勒马,我们还能做朋友!”
光天化日之下潜入巡检衙门, 这他娘的真要追究起来,都够以窥探军情治罪了吧?
就图擎那雷打不动的没有表情的脸,万一坚持要秉公执法、杀鸡儆猴, 她就凉了啊。
想到这里,晏骄出离悲愤的瞪着齐远, “我给你吃排骨,你竟想害我?”
齐远笑的丧心病狂,原本是一只手的, 这会儿干脆换成两只,轻而易举就将人从木桩子上扒下来,一路推着往里走,口中兀自喋喋不休道:“哎呀,老图那是多少年的生死兄弟,咱们就是借他的马骑一骑,又不带出去,怕什么?”
见他说得笃定,晏骄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齐远点头,“那是!”
晏骄想了下,又问:“你提前跟图大人打过招呼了?”
“没!”
晏骄渐渐生出一丝绝望,“那你有公文?”
这种地方出入肯定要报备的吧?
齐远非常光棍的摇头,“没有!”
说着,又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脸,“有这个就够了。”
然后下一刻,两人就被挡在马场内围入口处。
晏骄:“……”
齐远:“……”
气氛有些许尴尬。
被光速打脸的齐远干咳一声,指着自己的脸问守门士兵,“小圆子,老习,是我啊。”
被称为小圆子的士兵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是看上去非常严肃,很有图擎的风范。他当即冷酷道:“齐大人,图大人交代过了,兵马粮草重地,闲人免入。”
顿了顿,又眼神复杂的瞅了他一眼,“尤其是齐大人您。”
晏骄幽幽看过去,心道你究竟有多少黑历史啊,如今生死兄弟都这么防着你!
齐远一脸倍受打击,嚷嚷道:“不可能,老图不可能这么说!”
小圆子面不改色的点头,“大人确实这么交代的。”
另一位被称为老习的士兵年纪略大些,见状出声建议道:“齐大人,您就别难为咱们兄弟了,图大人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回头军棍落下来,肿的可是兄弟们的腚。要不,您亲自过去问问?”
齐远狠狠提了口气,“去就去!”
稍后。
“滚蛋。”图擎端着那张招牌脸,干脆利落的指了指门口。
晏骄立刻点头,双手抱拳,“好的,打扰了!告辞!”
齐远一把拽住她,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我这次就是借着骑一回,真不带出去!”
晏骄惊讶,还有上一次?难怪人家防你跟防贼似的。
显然他的信用额度在图擎这边早就是负数,完全不值一提,所以图大人直接就无视他,然后笔直的看向晏骄。
“好端端的,你跟着他胡闹什么?”
同样的场景,可语气和措辞截然不同,晏骄诡异的生出一种班主任面前好学生碾压坏学生的优越感,当即非常果断的道:“是,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但他死活拉着我来!我是受害者!”
齐远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看向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叛徒。
图擎的嘴角幅度轻微的向上挑了挑,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是你想骑马?”
若不是,齐远这厮也不必巴巴儿带着她来了。
晏骄点头,实话实说:“就我不会骑马,每次出门都要大家迁就我,跟个累赘似的,我就想赶紧学起来。”
这年头,学骑马就好像现代社会学开车,做什么都方便些。
图擎听了就点头,“确实够累赘的。”
全员骑马的话,照他们的行军速度,速度至少能提高两倍!可一旦队伍里夹着马车,别说提速,就连略狭窄些的近道都没法儿抄了。
晏骄沉默,您可真是够直接的。
齐远见状,忙跟着敲边鼓,“就是这个理儿啊,我是为了衙门着想!先入为主要不得,你不能总是这样看我,万一传出去多不好!哎呀老图你就是事儿多,有这会儿工夫,我早就带晏姑娘挑完马了,你”
“闭嘴!”图擎一听他嘚吧嘚吧说个不停就习惯性头疼,也懒得再扯淡,直接摆摆手,“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齐远和晏骄先是一怔,继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狂喜:这是同意了?
“哈哈哈哈老图,我就知道你肯定愿意!你我多少年割头不换的过命交情,脑袋给你都没得说,哪里会因为几匹马就淡了?你放心,这回我保证不带出去,哈哈哈,你看看这事儿闹的,你早撤了那防我的命令什么事儿都没有,白白耽搁这些时间……”
他还在喋喋不休,压根儿没注意到图擎脑门儿上渐渐蹦出来的青筋,晏骄见势不妙,赶紧把人拖走了。
在现代社会,马匹算是有钱人们的奢侈玩伴,除了动物园,晏骄压根儿没见过活马,如今门一开,两边望不到头的都是马厩,里头黑的白的红的花的,各种花色齐全,清一色高大稳健,美丽的鬃毛溜光水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看就养的很好。
有的马可能天生就比较浪,一看见有人进来就甩头,那被精心打理的鬃毛浓密飘逸,抖动起来海水般美丽。
晏骄本能的哇了几声,那几匹马就格外来劲,还高高的仰起头,使劲打响鼻,真的非常撩骚了。
图擎这么防备真不是没道理,晏骄眼睁睁看着齐远满脸溢出来的笑容,双眼放光,搓着手,一路摸过去。偏偏绝大部分马真的就跟他挺熟,主动把大脑袋凑上来,哼哧哼哧往他脸上喷热气。
齐远开心坏了,摸完了老相识,又仔仔细细的打量其余的,“嘿,老图这手脚快的,又多了这么好些,都没告诉我!”
晏骄心说,要是告诉你,保不齐就不在这儿了。
说是带晏骄来骑马,可齐远自己就在马厩里磨蹭了大半天,非常的乐不思蜀。最后还是一直绷着弦儿的小圆子和老习看不下去,直接把这习惯性挖墙脚的请出去了。
齐远冲那些还在伸着脖子看自己的马匹们热情挥手,“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晏骄清楚地感受到了小圆子和老习由内而外疯狂散发的抗拒。
负责后面专门养小马驹子的是一个叫老杜的老兵,左臂齐根断掉,但整个人精气神儿很足。
不过这种精气神儿也在看到齐远时有一瞬间的萎靡。
“齐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晏骄放声大笑。
齐远嘿嘿几声,理直气壮道:“你们家大人同意了的!”
老杜就叹气,“就算不同意,您也没少来。”
齐远跟他说了几句话,招呼晏骄上前,对老杜介绍道:“这是咱们衙门的新仵作,晏姑娘,来了才不到俩月,可已经协助破获好几桩大案。这是老杜,多少好马都是经他的手养出来的,为人仗义,勇猛果敢,没的说!”
老杜四十来岁年纪,脸上满是褶子,还有一道疤,笑起来很有几分……狰狞,“听过听过,早就传开啦,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晏骄见过不少因公负伤的,对老杜这种情况非但不害怕,反而由衷敬佩,忙道:“不敢不敢,本分而已,大头还是庞大人他们出力。”
老杜喜她落落大方,眼神不闪不避,见状爽朗笑了几声,点头,“痛快,得了,晏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马?”
晏骄坦白笑道:“我之前连马毛都没摸过一根,哪里懂这些?还是得麻烦您跟齐大人。”
“这不算什么!”老杜摆摆手,带着他们往里头去,“马驹子是有,不过这马啊,也跟人一样,得讲究缘分,不然后头配合不起来,十成本事也只好使出七分,那还是完蛋!”
小马驹的饲养方式跟成年马完全不同,刚才晏骄看见的都是单间,可这里往往三五成群,一匹匹身量未长成的小马驹子蹦蹦跳跳,你追我赶的,非常活泼。
长得也跟成年马不太一样,人家是光溜溜的,它们身上却还有些毛茸茸,又带着些奶膘,看着就圆滚滚的。
见她看的入神,老杜就眼神柔和道:“小马驹子跟小孩儿一样,也喜欢热闹,得有玩伴,以后长大了都熟悉,也好打配合。可成马就不同了,都定了性,也有领地意识,关在一起很容易出事。”
晏骄点头,那是,孩子长大了,谁还没点儿隐私?
老杜就跟幼儿园园长一般角色,他一进来,那些小马就跟得了信号似的,好些都不玩儿了,踢踢踏踏颠儿颠儿跑过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透着亲昵。
老杜看他们也跟看自家孩子似的,脸上笑开了花,拍拍这个,再摸摸那个,又把格外调皮的单独拎出来训。
“这里头还有几匹要吃奶哩,”老杜点了点其中几匹,笑道,“这几个小子娇气,不大肯断奶,还是得哥哥姐姐们带着。”
晏骄正看的有趣,忽然觉得脖子里一阵热气,好像有谁在拽自己的头发。
她一缩脖子,本能的回头,猛地对上一张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