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也不好耽误,直接回去了。中人欲言又止, 生怕晚一会儿这桩生意就黄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买家这次回去肯定就不会再来了。事实上, 事儿还真被他说中了。路上顾准还在想皇上下这道圣旨到底是为了什么,官职都已经授了,眼下再下圣旨无非就是为了赏赐。别看顾准这两日领着进士忙东忙西,看似风光无限,但除了风光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了。可他毕竟与旁人不同,六元及第这一出, 定要名留青史了, 如今下道圣旨过来表扬他一番也无可厚非。顾准路上就已经把事情给猜得七七八八。到了李家之后,事儿也果真如他预料的一般。只是顾准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给的赏赐竟然如此应景。过来宣旨的是御前太监总管福川福大人,等他笑眯眯地读完了圣旨之后,还探下身客气道:“顾大人,您接旨吧。”顾准立马谢恩接旨。摸着手上的圣旨,顾准忽然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那么早的付钱。谁能知道皇上竟然赏了他一个状元府邸呢?这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李老太爷站在后面,心里也在暗暗嘀咕。虽然顾准的确跟寻常的状元郎不同, 但皇上对他未免也太好了些吧。近些年京城低价贵,皇室已经许久不曾赏赐过府邸了,今儿一赏便是这般好的地段。那宅子他也是知道的,原是从前的公主府,只是前大长公主离世之后,府邸又被收回去了,一直空了两三年。如今改做状元府,倒也没有辱没了这宅子。福川笑着问:“顾大人可要前去看看这宅子?”顾准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要带他亲自去看一看了:“会不会打扰大人?”“不妨事儿。今日出门之前圣上特意交代了,一定要让顾大人亲自去看一看。若是有哪处不喜欢的,也好早些改了。这住处毕竟是要长长久久地住着,需得自己喜欢才好。”既这么着,顾准也就不再客气了,他也很好奇那宅子究竟长得什么样?李老太爷再次感叹圣上的细心。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儿做,干脆就领着老夫人跟小孙儿也一到过去看热闹了。等坐上了马车,李老太爷还在那儿絮叨:“多少年了,也没见圣上对哪个人这般殷勤过。”“这话说的也不对。当初叔寒高中进士后圣上不也待他极好吗?”只是后来年纪大了,相貌大不如从前了,他们这位圣上也不耐烦起来。老夫人怀疑,什么赏赐新科状元都是假的,看顾准这孩子生的好看才是真的。不过,生的好看的人确实叫人赏心悦目。“只盼着那宅子离翰林院近一些。”“放心好了,必不会差的。”李老太爷满口笃定。那府邸离李家也并没有多远,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顾准刚下马车,看到这一处宅子的刹那,还恍惚了一下。回头一看韩斯年,见他果真也惊讶不已。当初他们家韩将军看上的并且心心念念想要买的宅子,正是今儿圣上赐给他的宅子。巧了。“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儿。”顾准叹道。李老太爷不解其意:“这又是怎么说?”顾准将当初看宅子的波折说给他们听。得知顾准两人之前竟然还看过这个宅子,并且看中了,福川心中大为欢喜。看中了就说明状元郎喜欢这宅子,那他回去之后跟圣上也有交代了。身为御前的太监总管,福川比谁都知道这位状元郎在圣上跟前的地位。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子爷也未必有这一位得脸呢。太子爷不受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儿。自打他们圣上去了一趟盐官县,回来之后隔三差五就要念叨这一位的名字,念叨得福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府邸已经上了牌匾,上头写的正是隶书的状元府三个字。福川说这牌匾还是皇上亲手写的呢。叫人开了锁之后,福川又请他们进去看。李钰蹦进去之后,便“哇”了一声:“这跟咱们家的院子好像啊。”福川点了点头:“前大长公主也爱江南园林,所以当初修葺的时候便多了几处园林,府中也多有亭台楼榭,雅致得很。”他说完扫了一眼顾准,见顾准脸上也有些欢喜,便知道这宅子送的再合适不过了。确实合适,无一处不合适。府上的规制能改的都已经改了,竟不像是临时准备的宅子。顾准跟着福川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家里的两个小孩接过来了。只是这府上还是大了一些,他们家人口太少,届时兴许还得添一些人手。不过这也是后面才需考虑的。李老太爷看过这宅子布置之后,心里更加觉得圣上待顾准不一般了。倘若只是为了赏赐,赏一个宅子已经尽够了,又怎么可能会细致到连墙上的书画都准备好了。细致成这样,便是他们家叔寒当年也没有这个福气。生的好真占便宜。从顾准这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福川才放心的回了宫。等回宫之后也是立马就被皇上叫到了跟前。福川猜都能猜到皇上到底想问什么,所以他主动先说了:“皇上,您这回赏的宅子可真是赏对了,顾大人刚准备买宅子呢,钱都准备付了。幸好圣旨来得及时,如若不然他怕是要出不少的血,京城里头的宅子,可不便宜呢。”皇上又问:“那他宅子可看了,他可喜欢?”“喜欢。您亲手挑的宅子,顾大人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呢?说来这里面还有另一桩事,这宅子顾大人原先就看中了,只是价格太贵,便被搁置在一边,不敢多想,谁知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儿,兜兜转转了一圈,该他的最后还是他的。圣上您这是跟顾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这话皇上最爱听了。他有些得意:“还是朕最英明,想着他的京城没有个落脚之处便把他的宅子都想好了。那处也确实最适合他,京城里头别的宅子都太过于粗犷,没几个真能瞧得上眼的,也就只有这个配得上他。”若是可以的话,他还真想连下人都赏给他几个,只是这么做未免过于看重。皇上想了想也就作罢。新科状元得了宅子一事没多久便传开了。不少人都羡慕顾准的好运道,不过倒也没人说什么,毕竟人家连中六元也是事实。不少人都想着,倘若他们的连中六元,这美事儿也会落到他们头上。颇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第二日,沈元彻也带着他母妃过来看顾准的新宅子了。这状元府已经被打扫干净,瞧着焕然一新,连秦王妃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咋舌,这府邸比他们准备的那个可要好多了。秦王夫妻两个确实给顾准准备了一处宅子。毕竟他们家儿子能高中尽是全靠了这一位,莫说是送宅子了,送什么他们都愿意。秦王妃可是靠着他儿子狠狠地风光了一回,不仅赚了个金盆满钵,还在无数宗亲面前找回了面子,如今去外头会客也底气十足。这么几日的功夫,外头的媒婆都登门了好几回,说要给他们家相亲。若不是秦王妃还端着,早就压着沈元彻去相看人家了。但秦王妃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着顾准。只是如今宅子人家都不缺了,秦王妃便想着在别处上面替他找补找补。于是乎,李家跟秦王府对顾准这个状元府都分外在意。托了他们的福,短短两日功夫顾准的状元府已经什么都置办齐全了。如今只差住人。状元府热热闹闹,沈元灏也有所耳闻。他对顾准的警惕可谓是日渐深重了。他那一日试探着跟他父皇说,顾准如今的待遇都快赶上他们几个皇子了。言语之间,故意透露了些吃味。结果他父皇只是笑呵呵地说他定是因为不认得顾准才说这些,往后相处起来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沈元灏被恶心得不轻。若不是他如今忙着自己的婚事,沈元灏段不会让顾准这般好过。世上有些人天生就看不对眼,譬如沈元灏与顾准。他对顾准的警惕程度不下太子。太子只是因为立场问题,倒不是说他有多讨厌太子。只是顾准不一样,看到的第一眼,沈元灏便断定自己与他不会是朋友。不过沈元灏这会儿若真出手也没什么机会就是了。因为顾准把自己的新宅子布置完毕之后,便准备启程归家了。只有两个月的假,如今已经用上了几日,再不回去便真没有机会了。这一日一早,顾准拜别了李老太爷跟李老夫人,又说了好些话哄好了李钰,这才带着韩斯年出了李府准备回去。只是也不知怎么的,偏偏在码头前撞上了同样准备回乡的李周。第149章 回乡途中遇到不知耻的人李周在顾准还没有登船的时候, 便发现了他们俩。他知道顾准不喜欢他,还想着若是待会儿这两个人排斥他,挖苦他, 到时候该如何应对。这船上也有其他人, 若是叫他们都看到这新科状元如何欺辱同年, 必能狠狠磨一下顾准的威风, 说不定还能让他从此声名扫地。李周想得挺多,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顾准跟韩斯年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便登了船,压根也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除了当初在盐官县推行变法的时候顾准跟这个李周有些不愉快交集,余下时候顾准都没怎么注意这个人。只是也不知这人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偏偏就爱跟他过不去,每回碰见了都是横眉竖脸的, 叫人费解。顾准也实在懒得跟他歪缠,索性就当没看见了。上了船之后顾准便去了里头歇息了。韩斯年背着包袱落后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加快步子跟顾准小声道:“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到现在都还在看着咱们。”“不必搭理他。”顾准道,“这种人, 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远远地撂开就行了。”韩斯年道:“依我看,他多半是把你当成对手了。”顾准略微有些诧异:“还有这回事?”不过仔细回想,似乎也确实是这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准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有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拿正眼看这个李周。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跟这个李周瞧着就不是一路人。不过李周回乡是顾准想不到的,按照此人的做派,顾准还以为他要在京城里头疏通关系, 好把自己的官职定下来呢。当官的目的没达成,如今却突然回去了,未免有些奇怪。然而顾准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即便是在船上,李周也没有忘记四处结交富商大贾,同行这短短几日的功夫,他便跟不少人称兄道弟,平时吃喝饮酒一应开销都不必自己出手。临分别的时候,那些人还都送上厚礼。李周收礼收得手软。下了船之后,每到一处李周都要去“拜客。”他拜访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如今他好歹也是个进士功名,那些人也愿意给他面子,待他离开的时候要么送礼要么给钱,礼数十分周到。这么一路下来,李周委实收了不少钱。这做派把韩斯年给看的震惊了。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世上竟有如此厚脸皮的人。说是“拜客”,其实不就是厚着脸皮乞讨吗?而且他找的那些人多半自己从前都不认识,借着探讨学问的名头上去拜访,真是不知廉耻!旁人有没有觉得尴尬韩斯年不知道,只是他自个儿都快要尴尬死了。私底下,韩斯年还同顾准感慨:“我听说他从前也是地主家的少爷,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可他就不怕自己名声尽失?”顾准猜测道:“我估摸着他压根没想留在盐官县,如今回乡估计就是为了拿到了钱之后再去京城疏通关系。按他的志向,盐官县是断然满足不了他的。既不用留下来,这名声不名声的倒也无所谓。”话虽这样说,可是韩斯年还是觉得他忒不要脸了。赶路是个辛苦事。顾准每回出远门都有些不舒坦。加之这一回他的假期有限,所以一路都有些赶,每日天不亮就得出门赶路,所以一段时间下来,他人都萎靡了几分。他本来想趁着赶路的时候再多写一些游记,可是如今看来,这到底还是奢望了。赶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舒服,又哪里能分出什么心神来干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