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顾准看到了后面隐隐绰绰的轮廓。他站定行礼:“学生顾准见过李大人。”“是顾准啊,快进来吧。”屏风后面的李况开口了,“早就听说你这两天来得勤,怎么也从未与我打声照招呼?”顾准绕过了屏风之后,总算是看清了书房里的情况,李况仍在批阅公文。他原本是京官,在鸿胪寺的时候每日事物也不少,但是等当了盐官县知县之后他才发现,就这小小的一个县,真要管好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顾准客气道:“大人公务繁忙,学生怎敢随意叨扰?”李况笑了笑,搁下了笔让顾准先做,且还顺便问起了顾准读书的近况。顾准也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如实回答。李况问着问着渐渐来了兴致:“你们张先生平日里都带你们读了什么书?十三经可都学过了?”“只略读了四书五经。”“数术呢?”顾准坦诚到了极点:“并未涉足。”主要是他们张先生不精通此道,对这些东西也不太感兴趣。“那史书呢,可曾读过?”顾准再次摇了摇头:“学生家贫,史书并没有通读过,平日里读的最多的就是书四里面的游记诗集之类。”系统莫名的有些紧张,生怕李况不满意这个回答。别说李况了,就算它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扫兴啊,唉,还是家里太穷了,连书都看不起。这也是事实,所以顾准并不打算隐瞒其他,也从来不觉得家贫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一个人永远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出身贫寒并不是错,出身富贵也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他虽家贫,却把握了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这对他来说已然不易。李况听罢也没说什么,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顾准家中是何情况李况比谁都要清楚,所以顾准没有读过的这些书,也不足为奇。他道:“这儒家的经典虽各有偏重,但是里面的一些内涵总是相似的。你竟然学了四书五经,那我便来考考你儒家的经义,如何?”顾准不卑不亢:“大人请赐教。”李况沉吟片刻,问:“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何解?”顾准对这话也熟悉,脱口便道:“学生以为,谨权量,当先谨其在官者;审法度,谓损益沿革之宜;修废官,指的当是有官而无职、有职而无官者。凡三项都是行政之本,说的也都与规章制度有关,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令行禁止,朝廷的管理自然便通达了。”李况听完不住微微点头,心里却分外满意。本以为顾准未曾读过什么书,眼界也有限,却不想基础却如此的扎实。他又免不了想要问些深入地为难一下顾准,所以便考起了《尚书》:“可曾听过‘歼厥渠魁,胁从罔诒,旧染污俗,咸与维新。’”顾准还真听过这句话,具体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了,凭着印象与思考回了一句:“虽然没有读过《尚书》,但却在别人的文章中看过这句。学生拙见,以为这句说的仍是律法的执行规定,简言之便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说的真实从轻和从重的律法规定。”“那你觉得是从轻好还是从重好?”顾准谨慎了不少:“学生以为,无论是从轻还是从重,最重要的便是要在律法铁条范围之内,只要律法允许,法理不在乎人情,适当地从严从重只需根据案情实际都可行。若是法律不许,一切只按规定来便是了。怕的便是官吏的职权凌驾在律法之上,这般无论是从轻和从重实则都是滥用刑法,皆不可取。”李况眼睛精光一闪,兴趣立马就来了,挖的坑也是一个比一个大:“那圣上大赦天下,将那些本就有罪的犯人全都赦免,原也不在律法规定的范围之内,你认为此事究竟是利还是弊?”顾准心中的警觉已经到达了顶点,若非这间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准都以为有人要害他了。李况也知道自己问的不妥,可他就是想问一问:“这里并没有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就是了。”系统都替顾准捏了一把冷汗。顾准却不见慌乱,略想了一会儿便道:“世事无绝对,凡事有利则有弊,大赦乃是仁政的一种,但若是用的不好,也会成为政治博弈的工具。”李况稍有遗憾,因为这并不是他想听的。顾准何其敏锐,立马又道:“不过……学生虽没有读过什么史书,但也听过一些前朝旧闻,知道若是国富民安、海晏河清,那么大赦的次数便少之又少,反之,则会多许多。”所以哪怕是为了政局稳定,这种大赦天下的戏码还是能少一点则少一点吧。李况正视了顾准一眼,微微点头,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不错。”系统及时上线,激动道:“叮~李大人好感度+10,目前度50!宿主,再接再厉哦,胜利就在眼前了!”好感度达到了50那可代表着喜欢呢!顾准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涨了十点?”“可能是你答到了他的心坎儿上了吧。”“大赦天下的事儿?”“应当是的。”早在之前系统就把李况的事情给查的底朝天,“我突然想起来,去年好像是皇上的四十大寿,本来是想大赦天下来着,不过李况等官员拼死反对,被皇上狠狠地臭骂了一顿。”顾准听得无语:“那最后呢?”“自然是没成喽,不过皇帝很生气,好几个月都没召见过李况。此事应该也是李况的心结了,毕竟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几句话,顾准脑海里就勾勒出一个好大喜功但是却还保留一些里的皇帝形象。不是什么好形象,但是也没坏到哪里去,起码还能听得进去人话。说话间,李况已经站起来了,他走到书架前面挑出了几本书,后又递给顾准:“这些书都是我之前看过的,上面有一些批注,你带回去看看,什么时候把这期书看完了再来找我。”顾准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他这是……成功了吗?应该算是成功了吧,毕竟今日过后,他便能光明正大地请教李知县了。从李大人的书房里面出来之后,顾准感觉衙门里面的人对他都客气了不少。之前也挺客气的,但明显现在更甚了。常远把他送出县衙的时候,还暗示道:“我们家大人很少给人送书的,他如今一送便送这么多,可见对顾公子是极为看重的。”顾准笑了笑:“也确实是多谢李大人厚爱。”常远忽然感觉,以后他跟这位顾公子打交道的机会肯定不会少。傍晚用晚饭的时候,李夫人也提起了今日之事:“你这都晾了人家这么多天了,怎么今儿想起来要把人叫进来了?”“我那可不是晾着他,是看看他的品性。”李夫人不与他争这个,只问:“那老爷可看出什么了?”“不卑不亢,聪慧机谨,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李夫人闻言也知道丈夫肯定十分满意这位顾公子:“能得你这样一句评价,可见此人定然不俗,改日我也要亲自见一见这位恩人。”李夫人真想看看,丈夫口中这位聪明又机谨的顾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顾准那边,他还能端的住,系统已经飘了。“你这好感度升的还挺快的,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多一个先生了,不对,说不定还是师傅呢。”顾准摩挲了两下书页,嗤笑道:“办事的本事没有,做梦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瞧不起我是不是?”系统火气上头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李知县保准把你当成关门弟子来培养!”顾准心中不屑,真听它的,说不定早就被李大人赶出去了。系统看了一眼顾准怀里抱的书,又看了一眼进度还没有过半的两个任务。顾准不急,它都开始急了。可下一刻,系统忽然又开了精神:“新任务,获取60好感度。”顾准不解:“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任务?”“因为李夫人想要见你呀,好好表现吧,李夫人对你的初始好感可不低,现在就已经有45了。”大概有救命之恩在前面摆着,又有李大人时不时地显摆,导致李夫人对顾准期待极大。系统也是很看重这次的任务:“任务时间十天,任务奖励:汗血宝马一匹。”顾准诡异地迟疑了。他是没有骑过马,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拥有一匹自己的马。可是获取一个妇人家的好感,还是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官家夫人,顾准不禁有点犯难了。一筹莫展了半天,顾准终于回了家。家门甫一打开,顾准便看到了院子里蹲在地上头挨着头、正在看小鸡吃菜还看得一身是劲的双胞胎。顾准灵光一闪,有了!第13章 拜访带上弟弟妹妹去县衙这种问题,系统还不至于答不上来。李况跟李夫人膝下只有二子,不过两个儿子年级都不小,连幼子也已经及冠了。这次李况来盐官县任职,两个儿子却都没跟过来,仍留在京城的书院里头读书。系统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本来也以为顾准第二天就会把他的双胞胎弟妹带过去,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去县衙还邸报的时候甚至提都没有提。不过系统这次学精了,它打算在旁边偷偷观察,毕竟要真的贸然去问的话,说不定又会被说成是没脑子。一晃两天便过去了,这一日顾准早上进了私塾之后便发现院子里有些闹哄哄的,嘈杂得很。走近之后才见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被枣红马,且私塾里面的学生都围了过来,把那匹马跟坐在马上的高修文给围得严严实实的。袁新跟王维谷更是一个接一个地拍着马屁。“文哥,你这马长的可真壮啊,这样一匹马得花费不少钱吧?”“钱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你看文哥什么时候差过钱?不过这马看着是真的好。文哥您看,这马……回头能不能给咱们也骑一骑?”“好说,现在就能给你们试试。”高修文大方得紧,反正他也已经显摆够了,便从翻身下马,准备让两个小弟在马背上的威风。袁新称赞道:“文哥您这下马的姿势可真是行云流水,想必是练过的吧。”高修文就喜欢听这话:“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好眼力。我爹这段时间逼着我练习马术。反正我们家也不差钱,为了这还特意给我请了一个师傅,都已经练了好些天了,这骑术自然也是日益精进。我爹说了,学会了骑术过些日子会有大用处,我虽不知道我的用处在哪,可是听他的准备错。”后面的几个学生也眼馋,便问:“高师弟,我们能不能也骑一骑你这马?”高修文大方道:“想试的都可以来试,我这几匹马脾气好,轻易不会动怒。”他上次丢了好大一个面子,所以这次自然要补回来。在这个学堂里头,他高修文才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至于顾准那个穷鬼,只有在旁边干看着羡慕的份儿。穷鬼就是穷鬼,高修文越过众人,目光鄙夷地看着顾准。顾准没心思管高修文的显摆,他只在意他前面说的那句话,不知这大用处到底是什么用处。才刚走神了一会儿,顾准便被一声怒喝打断了思绪:“都在这围着干什么呢?不上课了?!”刚准备上马的王维谷腿肚子一哆嗦,马上到一半儿就给摔了下来。好在袁新扶了他一把,等他站稳之后才嫌弃的把手给挪开了。“不过是骑个马而已,怎么还摔下来?”“你说的倒轻松,被先生吼的那个人不是你。”王维谷抱怨了一句,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张先生便已经走到他们眼前了。高修文吓得后腿了两步,低着头愣是不敢看先生。只是不巧,院子里面出事张先生能想到的祸头子就只有一个:“混账东西,你才安分了几天就又想惹事生非了是不是?这匹马是不是你带过来的?”高修文身板都颤了两下,连忙狡辩:“先生,这匹马虽是我带过来的,可我半点惹事的心思都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早上坐牛车过来实在是有些慢,所以才直接骑马过来了。刚才也都是各位师兄想要骑一下,所以我才让出了位置,我真的无心闹事啊先生。”张先生信他才怪呢,臭着脸道:“有没有闹事,我长的眼睛自然看得清楚。再有,我这院子不是给你拴马的,你要拴去外头拴,别放在这里面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