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从室外照进来,音乐室里传来优美的钢琴声。姜珩随意坐在沙发上,沈浮白躺着枕在他腿上,气氛悠闲自在。
沈浮白唱着不着调的歌:“那个野菊花开满的窗台,窗帘卷起我的发,我把红舞鞋轻轻地丢下,不在乎了,洛丽塔。”
田野金黄了,洛丽塔。舞台就快搭好了,我们一样吗?洛丽塔。
对孤单习惯了。
沈浮白唱的实在五音不全,姜珩听着总想笑。笑着笑着又淡下来,他怎么觉得浮白是认真唱着这歌的呢?
舞鞋,舞台,十七岁,孤单。
这唱得简直就像沈浮白自己。
十六岁沈浮白出道,一舞惊艳众生。十七岁自折羽翼,收敛一切锋芒,孤独地在万人簇拥里踽踽独行。
姜珩指尖梳理着沈浮白额前的碎发:“浮白,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
沈浮白的美式发音太纯正了,比他还要流利。
沈浮白十六岁后的生活都是在聚光灯下度过,他被众人看着长大。但十六岁以前的事情,外界从来不知晓,连媒体也没有扒过。
沈浮白懒懒地眯起眸子:“你想听吗?这个故事有点长。”
姜珩回答:“想。”
沈浮白歪了歪头:“好,那我都告诉你。”
“我小时候在国外长大。我的妈妈是华裔,和我的外祖母一起生活在美国。我在纽约生活到十一岁,然后被我爸接回北京。”
姜珩问:“伯父伯母不住在一起?”
“他们早就离婚了,在我两岁的时候。”沈浮白随意道,“一个中国舞蹈家去美国参加演出,邂逅了一位华裔女歌唱家,浪漫使他们结合,柴米油盐酱醋茶使他们热情耗尽。然后男人回国了,孩子丢给外祖母抚养,直到我十一岁的时候外祖母去世。他终于想起他应该需要一个儿子。”
姜珩微愣,动作轻柔地抚摸沈浮白,有安慰的意味:“你的母亲同意他带你走?”
“她当然同意。”沈浮白笑,“她早就找了个美国男人给我当继父,他们有了个棕发碧眼的混血宝宝,很可爱……他们是一个幸福的美国家庭。”而他是多余的。
除了外祖母,没有人在乎。可外祖母太年迈了,她总是难以回答一个孩子强烈的好奇心。一个孩子的童年应该需要父母陪伴。
姜珩动作一顿,心疼了。
“不用这样。”沈浮白仰头笑道,“我的母亲年轻时很追求自由,不喜欢被家庭束缚,至少现在懂得了为人母的责任。”尽管这都给了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孩子。
“美国学校有些孩子会歧视黄种人。”沈浮白像在回忆,“他们嫉妒我漂亮,总是欺负我……可长得漂亮又不能怪我……那段时间我太弱小了,每天都要带着刀防身,可是于事无补,东西总会被他们抢走。”
“我的母亲知道后,带我去学校闯进校长办公室要说法,狠狠警告了那些坏孩子,还让他们一个个向我道歉。我那时候觉得我的妈妈真是酷毙了,全天下没有人比她更好。”沈浮白说,“后来她还请了教练教我自保的身手。之后那些想欺负我的人全被我打趴了。美国持枪合法,珩珩,我可是会用枪的,你千万别害怕。”
姜珩静静听他说,然后开口:“我不怕。我也会。”国nèi_shè 击场还是有的,何况以他的家境出国也不是难事。
“她是个好母亲……对我弟弟来说。”沈浮白翻了个身埋姜珩怀里,“她也爱我,她也为她那么多年的忽略对我感到愧疚。只是这份愧疚比不上她对现在家庭的爱。他们才是一家子,同一屋檐下,我是外人。所以她问我要不要回中国跟我父亲一起居住的时候……我看到她眼里的希望,她希望我答应。”
“那时候我中文一点儿也不好,我根本不想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待在那个陌生的叫父亲的男人身边。但是她希望我回去,我就回去了。不然留在那一家三口家里碍眼干嘛呢?”
姜珩将他抱得紧了些。
“然后我回到中国,见到了我父亲……他严肃又优雅,是小有名气的舞蹈家,毕生追求艺术。他不太理我,只是对我要求很严格,送我去专业学习古典舞。他可能是爱我的,不太会表达而已。”沈浮白至今都在困惑这点,“我在我的歌唱家母亲身边待了十一年都学不会那副好嗓子。但我只花了五年就成了北舞附中专业第一,也许我的天赋就在这里。我回到中国是正确的决定。”不然也不会遇见你。
“但我的两个家庭都非常有钱。当然没有你家那么有钱,可我也是富人家的少爷呢。”沈浮白道。
姜珩直视他的眼睛,他想问——那有钱人家的你,为什么会选择进入娱乐圈当偶像,还签下那纸霸王合约?
我是为了你,你是为了什么?
姜珩还没有把疑问问出口,沈浮白忽而扭头对音乐室高喊了一句:“喂,谢利尔,虽然我讲的故事是有点悲伤,你也不用那么应景地弹《悲怆奏鸣曲》为我伴奏吧?”他觉得他那点家长里短的人生经历都变得悲壮起来了。
音乐声里的钢琴声停了,谢利尔懵逼的声音传出来:“啥?”
他根本听不懂中文,只是恰好换的曲目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而已。
姜珩:“没什么,点一首《欢乐颂》,谢谢。”
谢利尔:“???”他明明只是在好好的练琴,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点歌的?
不过谢利尔还真的开始弹起了《欢乐颂》。
沈浮白笑得滚进姜珩怀里。
“谢利尔真是太可爱了。”
姜珩摸摸他的头:“你也很可爱。”
比起芜山里遇见的那些孩子,沈浮白的童年没有很难过。
也没有很幸福。
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跟母亲住在一起却是寄人篱下的外人。遭遇过排斥和校园霸凌,唯一感情深厚的外祖母也早早去世。这般应该令人怜爱心疼的男孩,却又被亲生母亲忽略个彻底。哪怕是后来的生父也没有太多热烈的感情。
沈浮白自这样的环境长大,还能养成这样阳光可爱的性格,没有成为自卑阴郁的少年,有多不容易。
姜珩只恨他为什么不能早认识沈浮白。小小的沈浮白,他见到了一定会好好捧在怀里。怎么由得他人欺辱轻视。
从前无人怜爱,从今往后,我怜你,我爱你。
“浮白,我们在美国还要待很多天。”姜珩低声问他,“你要去见你的妈妈吗?”从洛杉矶买机票到纽约,只需要六个小时。
沈浮白想了想,摇摇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