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后院只南云一人, 平素里倒是没什么勾心斗角, 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 转眼间便能传得阖府皆知。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都知道姜侧妃惹怒了王爷。
说是王爷从齐家回来后, 便急匆匆地去了风荷院, 呆了没多久便甩手离开了。也没回正院, 直接离了王府,不知到何处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萧元景都是宿在风荷院的,像是极宠爱这位侧妃娘娘, 如今却是破天荒动了怒。王府中的随从平日里闲的没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趣事”, 私下中便纷纷揣测议论起来。
只不过萧元景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连南云都没能彻底明白过来,就更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了。大都是捕风捉影, 添油加醋, 还夹杂着些幸灾乐祸。
小厨房这边也热闹得很, 众人一边干着活, 一边便聊起了这事。
“先前你们都说,王爷宠爱侧妃娘娘,如今这算什么?”
“这世上的男人啊,大都如此。情浓的时候,什么好的都能拿出来给你,眼里心里仿佛就只盛得下你一人似的。可过不了多久厌烦了, 便什么都不是了。”
“可咱们王爷是出了名的好性情,平素里待下人都甚少动怒,如今怎么反倒不给侧妃留脸面了?”
“那想必是侧妃做错了什么呗?听说昨日王爷带她去了齐老夫人的寿宴,回来后就是这么个情形了……”
“……”
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着,但大都没怀什么好意,毕竟自个儿过得不如意时,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别人笑话了。
南云原就是小厨房出去的人,攀了高枝方才有了今日,有些人明面上不说什么,可背后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酸。如今知道王爷厌弃了她,自然是要拿来说道说道的。
晓玉听得头大,又见不得她们这副小人得志模样,冷笑道:“听你们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把姜侧妃给赶出府了。无非就是争执几句罢了,谁家夫妻过日子不拌嘴?多大点事?”
晓玉与南云的关系一直是好的,南云在小厨房时,便一直聊得来。后来南云调到正院、又成了侧妃后,也一直有往来。
南云是个长情又念旧的性子,旁人待她七分好,她便能还上十分。
晓玉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总是见不得有人在背后非议。
“这话说的,”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若是正妃,那才算是夫妻拌嘴,可她是吗?不过是个出身寻常的侧妃罢了,又没有母家撑腰,得宠失势不全在王爷一念之间?”
晓玉手脚利落地将糕点装盘,反驳道:“若真是像你们说的,侧妃做错了事触怒了王爷,那怎么不见王爷罚她?”
说完,她也不懒得同这些人再争论什么,直接借着送糕点的由头到风荷院去了。
同旁人争论维护南云的时候,晓玉看起来理直气壮得很,可真出了门后,心中其实也是拿捏不定的,忧心忡忡地进了风荷院。
风荷院中安静得很,丫鬟们在院中做活,也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白芍见晓玉来,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跟在南云身旁也就十余日的,虽知道侧妃是个温柔好说话的性子,却也不敢多问半句。偏生柳嬷嬷这两日告了假,并不在,如今晓玉过来,她就像是寻着个主心骨似的。
“好姐姐,”白芍压低了声音,同她道,“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你来了——快去劝劝娘娘吧。”
晓玉心中“咯噔”一声,还以为南云出了什么事,及至进了房中,才发现她正在窗下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活,神色平静得很,看起来跟往常并没什么差别。
晓玉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白芍,又退到门外,低声问道:“昨夜究竟是怎么了?”
“我也说不好。王爷从齐家回来后脸色便不大好,直接将人都赶了出去,同娘娘说了没多久便不欢而散,直接甩袖走人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也没什么必要隐瞒,白芍小声道,“娘娘今晨起来后一切照常,半句都没问过王爷。”
以往萧元景的起居都在风荷园,称得上是形影不离,如今陡然成了这样,白芍都有些不大习惯,可南云却跟没事人似的,看得她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娘娘什么都不肯说,我怕她闷在心中,对身体不好。”白芍想了想,又低声道,“再者,王爷那边也不能晾着不管……”
白芍这么一说,晓玉倒是明白过来,她是想让自己开解开解南云,想法子将萧元景给哄得回心转意了。
旁人可能不大了解,但晓玉同南云相处这么些时日,却是再清楚不过。
她虽性情温柔,可看如今这模样,八成是没打算俯就的。
晓玉叹了口气,复又端着盘子进了门。
南云正眯着眼在穿针,及至晓玉走近了些,方才发现她来了,略微一愣,随即笑了声:“可巧我有些饿了,正想着吃些什么,你便给我送点心来了。”
“那的确是巧了。”晓玉将点心摆在了南云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便又去倒了茶来。她原就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直接问,“我今晨听了些传言,不大放心,便想着来看看你。”
南云一早就猜到她的来意,将糕点咽了,又低头喝了口茶,轻声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你若是有什么委屈难过的,大可同我说说,免得闷出个不好。”晓玉叹了口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小姐妹在旁人那里受了委屈,她说不准还能多少帮上些。可偏偏那人是萧元景,这就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真没什么妨碍,”南云又拈了块糕点,轻轻地吹了吹上边的酥皮,神情自若地同晓玉道,“你看我如今仍旧是衣食无忧,更没挨罚,不是吗?”
萧元景昨日气归气,可到底也没说什么重话,更没发火惩罚,只不过把自己给气走了而已。她只要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别自寻烦恼,便的确是没什么妨碍的。
至于旁人如何说如何看,也碍不着她什么事。
晓玉先是被她这论调给噎住了,及至回过神来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你能看开那就好。”晓玉舒了口气。
至于萧元景,爱离家出走就出走吧,还省了争吵了。
南云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将一应针线都收进了绣筐中,同晓玉道:“横竖也没旁的事,你既来了,就同我玩会儿叶子牌再回去吧。”
小厨房那边并没什么事情,晓玉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南云招呼了白芷与白芍过来,抓了把瓜子当筹码,四人凑在一处玩牌,一上午的时间便这么给打发过去了。
晓玉觑着时辰不早,要离开风荷院时还有些恍惚,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了。
倒是白芍送她出门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娘娘看来并没什么妨碍,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晓玉问道。
白芍被拉着玩了许久的叶子牌,虽见南云心情尚好,但到底也没敢提萧元景的事情,如今忍不住说道:“我悄悄地遣人去正院看了看,王爷自打昨夜离府后,至今还没回来呢。”
白芍是风荷院伺候的人,因着萧元景宠爱南云,所以府中的人见着她与白芷也都是热切得很,如今便少不得多操心,生怕南云会因此失了宠。
但晓玉就不一样了。
她是全然偏袒着南云的,并不在乎萧元景如何,只要南云自个儿高兴就成。
“没回来就没回来呗,”晓玉看出她的心思来,忍不住劝了句,“这事你们别多嘴,由着娘娘自己决断就是,她心中有数。”
白芍原本是指望晓玉帮着劝劝的,如今眼见着不成,便没再多话,将人给送走了。
南云则是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睡睡,闲了便会看书,或是做些针线活来打发时间。她并没开口问过萧元景的行踪,白芍也没敢贸贸然提起。
及至第二日柳嬷嬷回了风荷院,见情形不大对,便将白芍与白芷叫来问了句。
白芍如蒙大赦,连忙将这两日的事情尽数告知。柳嬷嬷认真地听了,沉默片刻后,到书房去寻了南云。
柳嬷嬷的资历摆在这儿,白芍与白芷不敢多嘴的事情,她却是没那么多顾忌的。
她进门时,南云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练着字,桌角堆着几本书。柳嬷嬷扫了眼,认出那是南云先前从正院那边拿过来的,看样子应当是已经看完,但却并没像先前那般再去换新的书来。
柳嬷嬷想了会儿,等到南云练完字放下笔后,上前替她收拾桌案。
“嬷嬷何时回来的?”南云退开半步,又劝道,“这些事情让白芷她们来就是,您不必亲自动手。”
“随手就收拾了,老奴还没那么金贵。”柳嬷嬷顺势将桌角摆的那几本书整了整,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些书,娘娘可是都已经看过了?”
南云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是。”
“那是该去换新的来了。”柳嬷嬷抬眼端详着她的神色,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
以往换书的时候,都是南云亲自去的,萧元景若是无事,也会陪着她一道去挑选。
“嗳,”南云先是应了声,随后又改口道,“我近日倒是不怎么想看书,嬷嬷让人将这些送回正院书房就是,不必再取新的过来。”
她这个意思,便是不肯到正院去了。
柳嬷嬷来之前就听到些流言蜚语,说是姜侧妃触怒了王爷,以至于王爷至今都未曾回府。可如今看来,生气的显然不止萧元景一个人,南云面上虽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可心中却也是存了芥蒂的。
只是前几日还跟蜜里调油似的,怎么突然就闹起别扭来了?
柳嬷嬷尚未弄清这其中的周折,也不好贸贸然地直接开口问南云,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她的态度,便止住了话头。
还书这样的小事,原本随意遣个人就是,但柳嬷嬷却是压了一日,着意等到萧元景第二日一早回了府,方才亲自带着这几本书去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