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南云便觉着十分惊艳,也明白了萧元景这好相貌的由来。
若算起来,她的年纪应当不小了,但看起来仍旧美貌,淡粉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半点都不显得违和,雍容华贵得很。墨色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的额来,发上簪着金丝绕的珠花与步摇,阳光照在其上,熠熠发光,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光彩照人。
年岁仿佛并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抬眼回眸间,便能让人沦陷。
绝佳的相貌,一等一的气韵。
自少时起,南云就没少听旁人夸赞她的相貌,也知道自己生得不错,可真到见了这位贤妃娘娘,方才知道自己是见得太少,井底之蛙了。
她看得愣了住了,还是等到萧元景在一旁低低地咳了声,方才算是回过神来。
“外祖母!”茜茜一见贤妃,立时抛下了方才还缠着的萧元景,一路小跑着扑了过去。
“嗳,”贤妃的声音很是绵软,带着些江南水乡那边吴侬软语的调子,她俯下身摸了摸茜茜的脸颊,笑道,“也就几日的功夫,怎么像是胖了些?”
茜茜一听她这么说,便有些不情愿了,委委屈屈地仰头看着。
“咱们茜茜怎么都好看,”贤妃顺势抚了抚她的鬓发,安慰道,“更何况小姑娘,自然是要丰腴些才显得可爱。”
“母妃,”萧元景在一旁无奈道,“您就别逗她了。”
贤妃抿唇笑了声,牵着茜茜的手往正殿去。
萧元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南云犹豫了一瞬,也随着他进了门。
贤妃这次来,统共带了四个随从,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年年都会来行宫这边伺候。不用吩咐,就熟门熟路地安放了东西,又沏了茶来。
“方才有內侍来传话,说是父皇一路车马劳顿,刚到行宫就宣了太医,还不准旁人去打扰。”成玉始终惦记着这件事,刚一落座,便忍不住问道,“他的情况可还好?”
后妃是随着御驾到这西山行宫来的,按理说应当是最清楚这事的人。
“这种事情,有皇后和杨妃在,我是从不过问的。”贤妃支使着侍女调了靠枕,慵懒地倚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道,“还宣了太医吗?应当不至于才是。”
她像是刚刚才知道了这件事一样,但却并没惊诧,也没有半点关切的意思,仿佛是在说个不相干的人。
南云侍立站在萧元景座位后,垂着眼睫。
她虽看不到贤妃的模样,但单听她这不疾不徐的语调,便知道她对这件事兴致缺缺,并没有丝毫关心。
当初在王府之时,她曾听小丫鬟们私下议论过,说贤妃当年一度宠冠六宫,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南云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从何而来,似真似假,但也编得有模有样。说是当初皇上都拟了晋贤妃为贵妃的旨意,可不知道贤妃娘娘怎么想的,在这种关头跟皇上大闹了一场,位分没晋成,连原本的情分都断了。
南云那时半信半疑,如今倒是信了这传闻——贤妃娘娘她看起来,的确是跟皇上没有半点情分的样子。
若是旁的妃嫔,听闻皇上病到宣太医,纵然是不怎么担忧,多少也是要想着趁机去献个殷勤露个脸的。可贤妃不是,她是真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能到如此地步,想来是因着什么事情彻底寒了心。
成玉看了眼自家母妃,又看了眼自家弟弟,都是一副“懒得去管”的神情,便索性也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她不再提那些个烦心事,转而聊起了近况。
萧元景大多时间都不怎么说话,只听着她们闲聊,但神情中却并没不耐烦,的确是有认真在听,偶尔会插上两句嘴。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侍女端了些点心来。
贤妃拈了块桃花糕自己咬了口,又拿了块给茜茜,哄她背诗来听。
萧元景并不爱吃甜点,昭阳殿的嬷嬷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专程另做了旁的点心,送到了他手边的小几上。饶是如此,他也只意意思思的吃了半块,便不肯再动了。
贤妃瞟了眼,同他道:“你既是不吃,拿来给我。”
萧元景笑了声,偏过头去看了南云一眼。
南云会意,她轻手轻脚地将那小碟端了起来,送到了贤妃手边。
她心中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但并未表露出来,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一举一动更是按着规矩来,没出半点差错。
“好俊俏的姑娘,”贤妃这才留意到南云,随口夸了句,而后若有所思向着萧元景道,“是你带来的人?”
萧元景颔首道:“是。”
得了他这句,贤妃又仔仔细细地将南云上下打量了一遭,看得比先前细致多了。
南云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由着她看。
“是个美人,”贤妃又夸了句南云的相貌,而后调侃萧元景道,“我先前还同你阿姐说,你大抵是要学柳下惠的,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了,只是因着前边的不够漂亮而已。”
萧元景勾了勾唇,对她这话未置可否。
茜茜并不知道什么柳下惠的典故,只能听得懂前一句,便也奶声奶气地说:“先前到舅舅府中去时,我见过这个漂亮姐姐,她给我编了个干草蝴蝶。”
成玉笑道:“茜茜很喜欢那蝴蝶,眼下还在她房中那床帐上挂着呢。”
“喜欢就好。”贤妃眼中的笑意愈深,话也似有双关之意。
南云虽不敢断定,但琢磨着她这态度,应当对自己并无不满,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又退回到萧元景身后去了伺候着。
贤妃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主,一见着情形便猜了个差不多,便也没多问晚宁为何没来。
反倒是萧元景自己主动提了,他放下茶盏,开口道:“晚宁近来疏忽得很,犯了些错,我便让她自己留在临照殿,面壁思过去了。母妃若是还是见她,等到晚些时候我让她过来。”
“不妨事,”贤妃掰了块糕点,轻飘飘道,“我当年将她指到你府中,是让她小心伺候去的,既然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必顾忌旁的。你若是烦了,将她打发了也行。”
得了她这句,萧元景便算是彻底没了顾忌:“好。”
贤妃带来的宫女中,有个厨艺极好的,比起宫中御膳房大厨也不遑多让,萧元景便留在这里同她们一道用了午膳,午后贤妃要歇息了,方才告了退。
南云全程在一旁伺候着,尚未来得及吃饭,不过她一日三餐本就没个定数,所以倒也不觉得如何。
但萧元景离了正殿后,却是向这昭阳殿中自带的小厨房而去,让那宫女打包一盒点心带走。
这宫女对萧元景的口味很了解,装点心的时候也着意避开了那些过甜的点心,却不料萧元景忽而又吩咐了句:“多装些甜点。”
她微微一愣,随即依言照办。
萧元景示意南云去接了那点心盒来,边向外走边说道:“她手艺很好,这些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南云原本以为他要这些是为了自己吃,又或是送人,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专程为她要的,心下一软,随即谢道:“有劳王爷惦记。”
这事儿对旁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但萧元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能惦记着,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此时正是午后,暖风熏人,日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在身上,将困意凭空勾出几分来。
萧元景眯了眯眼,趁着树荫慢悠悠地走着,叮嘱道:“回去后,让顺子去给你寻些热菜热饭来,而后好好歇息会儿。等到晚上应当会有大宴,八成又要折腾许久,得打起精神来。”
按理说,这些话原是不该主子来提醒的,但南云初来乍到,萧元景如今又不是将她当做下人来使唤,所以便多嘱咐了几句。
南云一一应了,心下却觉着有些奇怪——皇上的病不妨事吗?明明都病得要立即宣太医了,难道还有这个精力?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按着萧元景的吩咐做了。
一想到要随着萧元景要到那么大的宴会上去伺候,南云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些忧虑,贤妃娘娘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不意味着旁人也是如此。
煮茗看出她的不安来,笑着宽慰道:“你是跟着王爷去的,谁会那么不长眼,过来难为?”
南云动了动唇,到底没敢说出口来。
不管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自打跟着萧元景过来这西山行宫,就再没回寰的余地了。无论情愿与否,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躲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