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抱进尼姑庵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小婴儿,但是已经能听懂周围的人说话了,她就没听主持提起过这块玉。萧定坤沉吟片刻,又翻了翻那木盒子,并没有看到任何玉:“也许可以找到当年还俗的尼姑问问。”福宝点头:“嗯嗯,她们也许知道。”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萧定坤帮福宝将那封信收起来,又握着福宝的手:“走,我们先下山吧,你家里人估计急坏了。”福宝忙点头,不过想想:“带着我的小竹筐,里面都是熟透的杏!”萧定坤挑眉。这可真是一只小馋猫,永远都忘不了吃的。——萧定坤带着福宝赶下山去,一路上因着天太黑,山路又滑,他当然不会让福宝一个人,干脆背着她下山。虽然上山的时候累得不轻,不过他脚程快,没过多久翻过那座山头,就来到了平溪生产大队。这个时候陈有福带着大家找了福宝一晚上,一无所获不说,顾卫东还不小心从山上滑下来,摔伤了腿,现在被大家抬着回家了,一群留下的社员正在那里垂头丧气。顾家人一个个急得不行,就连沈红英也忍不住念叨:“福宝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顾胜天更是哭着说:“我要福宝妹妹,我要福宝妹妹。”刘桂枝急得抹眼泪,她男人顾卫东这次摔伤了腿,怕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之前商量好的买卖也许没影了,连赚工分怕是都困难,而福宝又不见了。祸不单行,她一想这个就想抹眼泪。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娘,我回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声音。刘桂枝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福宝背着小竹筐,正撒脚丫子往自己这边跑。她连忙伸出手。福宝兴奋地扑进她怀里:“娘,娘,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没事啊!”刘桂枝紧紧地抱住福宝,呜呜呜地嚎啕大哭:“宝,宝回……宝回……”她说了“宝回”,不过因为哭得太厉害,周围又因为福宝回来而发出欢呼声,以至于没有人听到,哑巴刘桂枝竟然开始说话了。第66章 分家福宝找回来了, 一点事没有,还带回来半竹筐的杏。但是顾卫东为了找她, 摔伤了, 看那架势,一时半会不能下地干活,工分是别想挣了。这件事瞬间成为了平溪生产大队在暴风雨过后说起的闲话。下了这么多天的雨, 大家都憋坏了, 难免就提起来说说。大家的言辞间自然是有点“福宝这孩子真不懂事”的想法。而这其中最有想法最有说头的自然是聂老三媳妇了。她手里拿着给自己家闺女缝的小褂子, 坐在井台上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在那里和人神秘兮兮地说话:“这话可不能往外说,我也就和你们说说, 要不然传出去人家顾家人可不饶我。我给你们说啊, 顾家人就是傻, 他们就是看不出来福宝这孩子能带衰一家子, 你们看,好好的下雨天,小孩子都留家里,怎么就她非要跑出去?她如果不跑出去, 人家顾老四能摔倒腿?”她这神秘兮兮的语调, 她这要说不说的样子,倒真是吸引人一些人来听,大家听了后, 有人开始觉得, 聂老三媳妇说得有些道理,当然也有人觉得, 这哪跟哪,也就一次赶巧了。这种事情怎么说都行,关键看你想怎么想了。信的就信,不信的就不信。刘招娣这天正好路过井台,听到这个,就触动了心里那根弦。她一直不太待见福宝,觉得福宝这孩子不怎么样,再说就是个丫头片子,至于那么疼吗?这次她出去乱跑,害得生产大队的人到处找,最后还害得老四摔伤了腿,结果呢,娘竟然也没太生气,只说孩子回来就好,还反过来安慰了福宝一番。刘招娣心里不太服气,觉得做错了事就该罚,哪能这么轻易放过。而今天她听了聂老三媳妇这么说,心眼一下子活动了。这些事她当然之前就知道,但一个大活人摆在那里,挺好看一个小姑娘,就没真往那方面想,再说福宝进了顾家门后,顾家还是挺顺利的。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顾卫东的腿摔断了。顾卫东的腿具体啥情况,她也不清楚,但是看那个样子,怕是十天半月不能下地干活了。一个大男人,十天半月不能干活,那就是没能领工分吃干饭。刘招娣心里不太是滋味。之前她不太想分家,不太敢分家,一直犹豫不决,甚至想着如果分家的话怎么也要多捞一些好处,毕竟自己家只有闺女,没有生一个小子,万一分家了受欺负怎么办?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家还是得分。不能让顾卫东吃干饭沾大家伙的便宜,也不能让福宝带衰了全家。今天是顾卫东摔断腿,赶明儿不一定轮上谁。刘招娣打定了这个主意后,回去就琢磨着和沈红英提了提。她说的话,可真是戳了沈红英的心。沈红英想着东屋里躺在炕上哎呦疼的小叔子,那叫一个愁啊!“我觉得咱们得先打探下,看看他四叔这腿到底啥情况,能多久好,真,真要是——”沈红英使了个眼色:“真要是不太好,确实不能这么连累咱们。”妯娌两个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于是便开始琢磨着去试探试探四房。而与此同时,福宝正在灶房里烧火熬药。苗秀菊从胡奶奶家借来的小砂锅,用几块土坯子垒起来,把小砂锅架上去,福宝就开始烧火熬药。大夏天的,熬药不是什么好活,又闷热又呛烤,福宝好几次都憋得脸红耳赤地咳嗽,不过她努力地压抑下咳嗽,免得让家里人听到。奶奶是不让她熬药的,娘也不让她熬,但她坚持要帮爹熬药。这次突然使性子上山是她的不对,让家人里担心,还让爹的腿摔到了,她心里愧疚,想多给家里干点活,也想替爹干点活。苗秀菊自然是看透了小福宝的心思,不过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这次确实是福宝的不对,小孩子不懂事,出去乱跑,闹得家里人担心,既然做错了,就该受些惩罚,这是苗秀菊一贯掌家的原则。但那是福宝……如果说真惩罚福宝,饿肚子什么的,苗秀菊真舍不得。苗秀菊硬了一辈子的心肠在福宝这里硬不起来了,就是不忍心看福宝难受,不忍心让福宝饿肚子。那怎么办呢,就让她干活吧,烧火熬药,伺候她爹,这样也算是补那过错了。是以苗秀菊虽然心疼,但却愣是装没看到,就让福宝熬药。苗秀菊这边没动静,刘桂枝却受不了了。她想帮福宝熬药,但是被苗秀菊用眼神逼回来了,只能回到屋里收拾东西,可一边收拾一边心乱,时不时翘头看看窗户外面熬药的小福宝。不到七岁的小孩儿,蹲在那里烧火,用扇子扇风熬药,偶尔风一吹,火苗和烟蹿到她跟前,熏得她直呛咳却还要拼命忍住。雪白干净的小脸蛋已经沾染上了一层黑灰,大夏天烤着火,她满头大汗,汗水冲过那黑灰,就成了黑一条白一条的,看着可怜极了。自打福宝进了顾家门,刘桂枝都拿她当宝贝看待的,哪里舍得她受这种罪,一时心疼得不行,犹豫了一下,就要推门出去。就是个熬药而已,她来做就是了,她是娘,当娘的替闺女做了这是应该的。谁知道她刚迈步,顾卫东就拦住了她:“你别去,让福宝干吧。”刘桂枝停下脚步,用无法相信的目光看着顾卫东。她是一个生在旧社会的女人,虽然长在红旗下,但是她娘那种女人以男人为天,凡事都要听男人话的思想对她来说是根深蒂固的。所以结婚十年,她从来没有质疑过顾卫东。从来都是顾卫东说啥就是啥,但是现在,平生第一次,她用质疑的目光望着顾卫东。他怎么可以这样,福宝就算不懂事做错了事,但是她还小,怎么可以做错了事就让她干这种活,这么大热的天,大人干这种活都难受得厉害,怎么忍心让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去熬药呢?顾卫东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炕沿:“你坐过来,我和你细说这件事。”刘桂枝看看外头的小福宝,心疼地收回了目光,走到了炕沿,听顾卫东说。顾卫东知道自己哑巴媳妇的心思,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心思掏出来:“其实这次我摔坏了腿,也是个机会。”机会?啥机会?刘桂枝有些懵,摔了腿还能是个机会。顾卫东却想得更深更远。他本来就是四兄弟中最机灵最有想法的那个,现在他去了一趟市里,开阔了眼界,整个人的想法就变了,再加上和那些城里来的知青接触,了解到了很多东西,他更不甘心于现在的生活。当一个人跳脱出他原来的环境去审视自己的位置时,往往就能获得以前完全没有的一些感悟,而顾卫东的感悟甚至于包括对亲情对兄弟之情的。超脱了顾家老四这个位置这个身份,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嫂子的想法。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是。“咱们这一大家子搅和在一起,根本没法做事。咱娘虽然说要分家,但是这不是一下子能分的事,根本分不开,大嫂性子急烈,如果真要分家,她得沾便宜,二嫂倒是个好说话的,但是三嫂是个会算计的,分家她也得占便宜,不占便宜她就觉得吃亏了。”所以这个家不好分,分家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刘桂枝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自己男人。顾卫东继续说:“这次我摔了腿,不能下地上工了,大嫂和三嫂肯定心里不平,看不惯,觉得吃亏了,这样如果提出来分家,她们为了撇清我这个祸害,就不会太过斤斤计较,这样分家就顺利了。”可,可这和福宝有什么关系?顾卫东叹了口气:“之前大家都说福宝会给咱家带来好处,她们虽然未必全信,但多少有那么个意思,所以她们不甘心分家的,不会轻易分家,总是想捞了好处再分。现在她们可能信了外面的传言,认为是福宝带衰了我,我才腿受伤,暂时先让她们这么以为,等过两天分了家,咱再好好地疼福宝。”刘桂枝听着这些主意都惊到了。她没想过这么多,分家不分家,她也并不是太有所谓。但是顾卫东分家的想法显然是很强烈。她默了很久后,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