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洞阳宫,你敢不敢?”李见青笑嘻嘻挑衅道。
当时李见青非拉着周横夜闯洞阳宫,两人都有点怕,但谁都没脸先走,都在等对方先走,于是这么熬了一夜,急坏了宫人,当天夜里整个皇宫都在找两个小孩。
那时候寒冬腊月天,洞阳宫荒废多年冷的要命,到了后半夜,周横和李见青抱着取暖,像是雪地里一对等待死亡的旅人,但他们不觉得冷,还有点得趣儿。
后来宫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还是抱着的。直到周横十八岁了,永乐帝还拿这些事儿取笑他。
周玄逸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见青的时候就想起来的事情,他听见李见青叫他,阿衡啊。
太子殿下早就取了表字,叫逸之,是皇后娘娘亲自取的,宫里长辈都叫他逸之,辈分小的叫他殿下,只有李见青偏偏用肃州的民间风俗叫他,阿衡。
早在那时候,周玄逸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真的就是当今太子爷。他不叫周玄逸,他叫周横。
但他没有告诉过伏城,他不是防着伏城,他害怕,伏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一定躲得远远的。
伏城这人看着很强,其实对待感情特别怂,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跟自己好,在接触对方之前,先给自己设限制,你看,我们是身份不相同,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下场的。
周玄逸对于伏城来说,慢慢的脱离了太子殿下的身份,他在伏城眼里只是周玄逸,不是什么旁的东西,只要两个人都不去想,好像周玄逸就能变成那个白麓城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了。好像也不普通,应该是一个有点传奇故事的教书先生,一个杀死柳荫巷传说张金生的瘸腿先生。
周玄逸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心里非常平静,无法跟记忆中的自己产生丝毫共鸣,好像那些事情就是发生在周横身上,跟周玄逸没有半分相干。
“然后呢?”伏城的声音很轻,出奇的他也没有吃醋,反而有点羡慕,那个年纪的小周玄逸该是多好玩的一个小孩啊,伏城问道:“你们俩为什么掰了?”
伏城清晰的记得,当日在夏侯府,周玄逸第一次看到小王爷的样子,表情相当厌恶,那不是一时的生气,而是打心眼里恨这个人。
“因为我们太像了。”周玄逸道。
李见青在宫中的生活以镇北王战死为节点,镇北王战死,镇北王府顿时倒了顶梁柱,除了李见青当时还只有十七岁的大姐李肖窈在撑着整个李家,不然李家早就垮了。
镇北王战死是国丧,举国悲痛。永乐帝却长舒了一口气,镇北王势力如日中天那会儿他屁股底下的龙椅都坐不安稳。
镇北王死了,李见青这个质子再也没有扣在宫里的必要,他回肃州那天正好京都大雪,周横过去送过他,他那张脸上还是有个笑脸,还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但炯炯有神的眼睛却熄灭了,再也没神采了。
李见青从此之后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小王爷。镇北王已经死了,李见青理应继承藩王的头衔,但永乐帝久久不下旨册封,小王爷便永远不能成为新的镇北王,只能被人叫一声滑稽的小王爷。
于是小王爷变成了一个混在花柳地的混世魔王,刚开始永乐帝还不信,但小王爷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格,永乐帝倒是拿出了当年宠爱小王爷的架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打了侍郎的儿子,明天睡了知府的小妾,都是不管不问。
镇北王的死疑点重重,李见青从那之后便走上了和周横完全相反的道路。帝王要削藩,藩王要造反,周横和李见青彼此站在两边,再也不能亲密无间。
在权利斗争里,一旦选择了阵营便不可改变,算计着算计着就把对方也算进去了。
当然,这些话周玄逸都没有跟伏城说。
周玄逸等了半天,发现伏城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伏城才问道:“你没想起你是谁?”
伏城总算是缓过来了,感觉出了点不对劲,都想出这么多东西了,还没想到自己的身份?
“没,”周玄逸有点心虚,故作镇定道:“记忆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大多数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当时住在宫里的小孩很多,齐王的世子当年也在宫里长大的,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
伏城思考了一会儿,他不想往那方面想,他一想到周玄逸骗了他,就觉得头皮发麻,伏城冷笑一声,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拽舌头了。”
周玄逸看伏城这样就笑了,他喜欢伏城,就是喜欢伏城这一点,眼底永远干净,永远无条件的相信他。周玄逸刚才说错了,人不一定会选择跟自己像的人在一起,周玄逸不爱自己,他不可能会爱自己的同类,更不爱和自己相像的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