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留你们再在这里了。”
宽阔西式风格的卧室里, 晚上匆匆赶回家来的拉贝, 听到日军趁他不在家, 强行入室带走十三个在他庇护下的平民男子, 又听孟秘书说那群伤员杀了个日兵,拉贝是又气又怒。
他站在窗户旁,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凝重的来回踱步后,对坐在他屋里沙发上的池槿秋众人说:“我知道这样对你们不公平,可你们已经违反了我的公约, 惊动和杀死了日本兵。我不能再包庇你们,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等下我会让孟秘书给你们一人准备点食物, 你们拿上它们, 趁天黑,赶紧离开吧。”
“可是我们受了伤, 伤口还没好, 我们能去哪?”独眼士兵问。
“我不知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拉贝摇摇头,目光却紧盯着池槿秋五个女人, “但是她们, 可以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找到魏特琳女士寻求庇佑。”
“不行!”池二少想也没想就拒绝,“小鬼子天天在那学校转悠找花姑娘,她们去那里,不是自己送入虎口?”
拉贝没说话, 德国人那特有的深邃眼睛里,透出来的坚决之意,看得池槿秋心中一叹,她道:“拉贝先生,谢谢您救我们,帮助和庇佑我们那些流离失所的同胞,我很诚挚的向您道谢。我们也不想给您添麻烦,我们现在走也可以,但我想借您的电台或者电话用一用。”
“电台?”拉贝有些惊讶,“我没有那些东西,日军要攻打南京之前,它就随着我的同事去了德国,而电话,也被日军剪短了通话线,根本打不出去。”
草!虽然预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池槿秋还是如遭雷噬,只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和二哥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一丝绝望。
一个小时后,他们一人拿着装有四五来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在拉贝愧疚的目光中,走出这所庇佑所。
夜晚的南京城十分寒冷,众人沐着冷风,在漆黑的夜色下,裹紧自己的衣裳,行走在街道上,只觉得无比凄凉。
他们原本打算去其他安全区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难民所收留他们。但是当他们走到一片废墟之时,由于视野模糊不清,居然走进了埋伏在那里,打算伏击中国人jūn_rén 的一小队日兵堆里。
而在日军不远处,又的确藏了一支,发现日军的一个连队中国士兵。
他们一出现,双方都吓着了,紧接着大战一触即发,双方持着枪械劈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在这一片混乱中,池槿秋为保护二哥,腹部中弹,二哥也好不到哪里如,也浑身都是伤。两人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离开那里,躲在一处废墟石头掩映下深坑里,人还没休息两口,又有几个日本呼啦啦的朝他们这边跑来,眼见就要走到他们所处的藏身处了。
池槿秋中枪疼得都快晕厥过去了,没办法再继续逃亡。池二少犹豫了一下,探身出去,动作轻盈的搬来几块砖头,把洞口稍微堵了一下,只剩下巴掌大的透气位置。
“哥,你在干嘛?”意识到二哥在干嘛,池槿秋惊恐的眼睛都睁大了。
她想推开那些砖头出去,二哥却忽然凶巴巴的伸手指她,“不许出来!哥去把那几个小鬼子引开,你暂时用手摁住伤口,或者找点沙土撒在伤口止血等哥回来,送去医院做手术!”
“那你小心……”池槿秋无声的张了张嘴,用唇语说:“不要逞能,记得你妹子我快死了!等着你回来救命呢!”
“知道了。”池二少有些心酸的看着自己妹子那脏兮兮的,又可怜巴巴的小脸,同用唇语回她,“哥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啊。”
他说完,故意咳了一声,然后作势刚发现那群日兵的样子,惊慌失措的朝远处跑去。果然把那几个不知道是脱离队伍,还是在搜查的日兵吸引了过去。
池槿秋听着他们渐渐跑来的声音,还有不断传来的枪击声,心里担心不已,又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
便按照二哥说的,先用手捂住腹部中弹的位置,血根本止不住哗哗的流。又赶紧随手抓了一把沙土,胡乱的往伤洞里塞,疼得青筋暴起之时,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小小的洞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颓死前的粗气。
她快死了,这是她唯一的想法,没有死在战场,没有死在任何地方,却唯独死在南京这该死的,让人心惊胆寒的地方,成为南京城上空,即将哀嚎的三十万亡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