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三法会审的过程无比煎熬,皇帝节节碾压,不给马佳氏任何喘息的机会,正月初三,次回由都察院主审的集议判定云贵总督勾串马佳临成预谋刺杀皇帝的事实属实,同一天大理寺复审无异议,只待皇帝裁定后量刑定罪。
消息传来,湛湛心里的残念彻底被掐灭了,她怔怔望着廊间里的花缸,大雪压在枝头,“啪”地一声枯枝不堪重负,拦腰折断掉落在了廊外的雪地里,被积雪逐渐掩埋,不留一丝痕迹。
“湛湛呐……”她有些不想面对眼前的事实却不得不偏过头来,临成的母亲,家里的二太太张氏拉着她的手直摇,摇得她胳膊也连着发麻,“……你哥哥要是没有了,我跟你二伯可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你哥哥连蛐蛐儿都不舍得杀的人怎么有胆子侵犯圣躬呢!这罪过咱们家可擎受不起呐!他是被人冤枉的,你二伯求爷爷告奶奶,各路人缘儿都拜过了,这事儿没人敢帮忙,三爷不是万岁爷的亲兄弟么?三爷说的话应当管用的……”
廖氏忙来拉她,“二嫂,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湛湛还怀着身孕呢,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张氏一听,胳膊松垮下来,掩面而泣,“我这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摊上这么个讨债鬼来!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廖氏任她在一旁哭,这边握住湛湛的手道,“你二娘说的也是实情,咱们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两日老太太也是揪心扒肝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这案子毕竟牵扯到了云南那边,这时候谁敢跟咱们讲情面,临成他要是真犯了错儿,咱们甘愿受罚,没做的事儿,怎么能甘心认栽呢?咱们马佳氏只有王爷这头能托人情了。”
“湛湛,”她额娘为难的看着她,“万岁爷没落笔之前,不知道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湛湛眼睫支撑不住垂了下下去,廖氏瞧着真当的扎心,从一开始因为云贵总督湛湛不得不改嫁他人,湛湛走的路子就坎坷,好歹婚后日子过得称心如意了,又闹出一宗这样的事由,她心里真恨毒了那位在外省当差的大伯哥!
“额娘,”她把手搭在怀里,目光往下沉着全都拢在了肚子上,“人在人情在,你让家里人都先别着急,临成是我哥哥,我怎么能不搭把手帮帮他呢,容些功夫,我跟王爷会想办法的。”
“湛湛呐,”廖氏拿帕子擦着眼道,“你大伯那个不仁义的对不住你,额娘也对不住你……”
“您又胡说了,”湛湛抬头帮她擦泪,“我这头也是快要当额娘的人了,从小到大您有多疼我我都记着呢,您哪里对不住我了。你别哭,往后去日子还长,我还得好好孝敬您呢。”
“好,好,我不哭,”廖氏红着眼笑了下,“这阵子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待在房里忍冬最好,没事儿别出去乱逛,当心受凉。”
“知道了,”湛湛埋怨似的笑,“您上回就是这么交待我的。”
临成的判决于酉时下来之后,都察院佥都马佳志辉便拖家带口的来诚亲王府上求助,他们坚信临成是被冤枉的,案情还有回转的可能,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于她身上,湛湛独自忍耐着心中的惊惧,这个结果是皇帝一手策划的,很有定局的意思,她知道真相,却不能也不敢告诉家里人。
小鱼儿在她肚子里越来越安静了,私下无人的时候,湛湛摩挲着肚子偷偷落泪,“你跟额娘心连心,你知道额娘害怕对不对?”
泪干了又打理面容出去见人,到了传膳的时候,湛湛留廖氏,张氏在府上用晚膳,张氏婉言谢绝道:“今儿来这趟已经给王府上添麻烦了,家里老太太还着急等着我们回去呢,你怀着身子就别出来送了,临成的事情就指望你跟王爷了,有消息记得给咱们家里通个信儿。”
家里人决意要走,湛湛也不再挽留,等他二伯从诚亲王书房那边过来,她目送长辈们的背影远去。
背过身根本来不及躲避,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诚亲王解下自己身上的端罩披在她肩上护着她进门,“陪你用过晚膳,我就入宫去面圣,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看来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进去殿内,湛湛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王爷,我觉得自个儿特别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大事小事都得劳烦您,我什么都没干,净给您添麻烦了,可我还是觉得好累好累,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王爷通宵达旦奔驰了一晚上都没睡觉,您累么?”
他怎么会不累,铁打的身体也有疲钝的时候,然而他不能有所流露,使她悲观的心神更加无望。
“我不想王爷去求皇上,”她在他怀里哀怨的抽泣,念念有词,“王爷这样的人不该向他那样的人低头,我不想您去受他的脸色,他不配……”
湛湛心里极为矛盾,一方面她不愿诚亲王独自面对皇帝那副颠倒是非的嘴脸,另一方面,若诚亲王不去做最后的说客,临成一线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不没辙了么,”他抚去她眼尾的泪痕,“低声下气才好办事,面子又不值钱,在背后使绊子的人是皇帝,我们又不输理,不见得跟他论理,我就一定会落了下乘。”